清晨，東方泛起魚肚白。
武祖庭內，觀星臺上。
李曄盤膝而坐，雙目緊閉。
高處寒風冷冽，鵝毛般的雪片呼嘯，一晚上的功夫，地面都鋪上了一層厚厚銀毯。
可唯獨觀星臺上卻沒有一片雪花飄落。
李曄胸膛起伏，他的呼吸悠長至極，一呼一吸間便是整整一分鐘。
伴隨著呼吸韻律，四方潮汐與之和鳴。
呼，則潮漲。
吸，則潮落。
大雪漫天卻唯獨無法落在這觀星臺上，成了武祖庭為數不多的潔凈之地。
太陽徹底升空。
陽光將李曄從深層入定狀態喚醒，他睫毛抖動，緩緩睜開雙目，隨即張口吐出一道灼熱白氣。
氣流穿透寒風，飛出數米。
所到之處雪花紛紛溶解滴落，又被那股潮汐之力席卷，隨著白氣上升，最終在李曄頭頂盤踞成朵朵祥云。
數個呼吸后才堪堪散去。
咚！咚！
他的心跳加速，熱血在體內沸騰，天氣極寒，卻沒對他造成任何影響。
丹田內。
氣血星云從一而終地自行旋轉，兩道氣血漣漪循環往復，不停淬煉著李曄體魄，同時將這嚴寒隔絕在體外。
“真是神奇。”
李曄站起身，如雪花般，飄然落下觀星臺。
“一夜修行非但沒讓我殫精竭慮，甚至精神狀態更盛以往，怪哉。”
李曄信步回到小院，落腳無聲，潮汐之力與他的行動完全應和，一路走來身后潔白依舊，踏雪無痕。
“得搞清楚那株入品靈植到底是什么比試的獎勵，這比試又什么時候開始。”
李曄并沒有直接拿走那株千年銅壺竹。
不告而取，是為賊也。
自己既然也能進入那片夢境，那他李曄自然也是考生，既如此，就該正大光明去爭奪。
告訴所有考生，這東西是他所有之物。
“那夢貘的核心力量我也領悟的差不多了，小無相功嗎？呵呵，我很期待啊。”
雖然還未徹底掌握。
但李曄昨晚已經把握住關竅，提前為自己這門強大的武功取了名號。
回到別院。
他看見張燚也已經洗漱完畢，后者見他從外回來，臉上露出一抹慚愧。
“李兄如此刻苦，在下佩服。”
“我的修行與你不同，莫要多想。”李曄擺擺手，他的道種是天上恒星，自然需要每日紫氣東來時前去吐納，加深聯系。
但對其他武者卻不是必須的。
張燚心頭卻告誡自己，以后清晨還得早起一些。
“咚——”
渾厚的鐘聲突然響起，一連三下，傳遍整個武祖庭。
“哦？”
李曄神色一凝，扭頭望去，正好對上張燚的視線。
“走。”
二人異口同聲道，隨即披上御寒長袍，徑直朝著武祖庭中央，武舉的開辦之所趕去。
鐘聲三響。
意味著武祖庭有大事需要召集本屆所有考生，一般而言，這鐘聲只會在武舉開始前響起。
這突然的召集讓李曄很是疑惑。
根據他的記憶來看，二十年來，非武舉時段，這鐘聲也就響起了不到五次。
“你們聽說了嗎？據說今天東海的武者要和我們交流、比試。”
“東海？”
有考生疑問，在大夏人看來，東海島嶼和蠻荒之地沒什么區別。
“我記得東海那邊不是好幾屆沒有來人了嗎？怎么突然今年來了，還要先和我們交流？”
聽著一路上眾考生的議論，李曄二人也明白了洪鐘為何而鳴。
一路隨著人流進入大門。
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張巨大的圓形擂臺，四周并無席位用以觀看，唯獨擂臺正前方有一座用以武舉進行途中，給天子落腳的廂房。
“李兄，我聽聞這擂臺是百年前某位以匠入道的宗師杰作，傳說不入上品甚至無法在這擂臺上留下一絲痕跡？”
“確有此事。”
李曄點點頭，這個傳說整個玉京都知道，不算稀奇。
“走吧，先找個位置坐下。”
擂臺四周被放上了一塊塊蒲團，二人隨便找了個靠前的位置坐下。
張燚一轉頭，臉上的笑意迅速消失。
“你怎么又來了？”
望著一身錦衣，披著裘皮斗篷的李昇，他沒有半點兒好臉色。
“看來張兄對我有所誤解啊。”
李昇的表情并無變化，他在心中已經篤定，張燚就是被那廢人蠱惑才會如此。
哼哼。
他目光掃過李曄，心頭冷哼一聲，面上卻笑道：
“不過無所謂。”
“張兄年少，人見的也少了些，知人知面不知心，日后張兄會慢慢明白的。”
張燚眉頭皺的更緊了，看了眼李曄想要詢問他的態度。
后者卻只搖搖頭，示意一切隨他。
張燚深吸口氣，正打算趕走李昇，后者卻突然拋出一個消息。
“張兄可知今日為何武祖庭要鳴鐘三響？”
“不是要和東海武者比試嗎？”
“非也。”李昇擺出姿態，自顧自坐在了張燚身旁，語調拉長：“這次可是大機緣。”
張燚被李昇說的好奇，可后者又緘口不言。
就在這時。
一股恐怖的氣息席卷，嘈雜的擂臺兩側瞬間鴉雀無聲。
“肅靜。”
定遠侯身穿蟒袍，自遠處踏空而來，傲然若神人佇立在擂臺上方。
“今日，東海使節率各島武道來我玉京交流學習，爾等需全力以赴，莫要落了我大夏天威。”
“為避免傷亡，以和為貴，東海使節特意拿悟道殿，以此作為擂臺。”
“此乃千載難逢的機緣，尚未入道者，可于殿內尋找自身機緣，筑基者，可磨礪自身道韻，在殿中尋找蛻變一路。”
“爾等聽從名單一一上前。”
旁側。
三個奇裝異服的男子走上擂臺，手中捧著一巨大蚌殼，有奇異云霧環繞，定眼望去，似有萬千奇景沉浮。
圍成一圈的玉京考生開始了躁動。
“悟道殿！那不是東海各島的鎮國重寶嗎？”
“傳說里面蘊藏了一頭上品夢貘的完整道韻，哪怕領悟一絲一毫，都能獲得不可思議之力！”
“聽說每次悟道殿開啟都需要消耗大量資源，東海人下了血本了啊。”
……
“悟道殿？”
張燚聽著四方傳聞，很是不解，但一扭頭就對上李昇早有所料的笑容。
“你知道？”
聞言，李昇滿足地點點頭，又看了眼眼神放空的李曄，心頭嗤笑一聲。
果然是個不學無術的廢人。
但此刻李曄卻來不及理會李昇，他腦中滿是問號。
悟道殿？夢貘？
不會吧……
“悟道殿乃東海至寶，是百年前一位宗師獵殺上品妖物夢貘后，以其妖丹為核心鍛造出的奇物。”
“夢貘能以夢境效仿萬物，而這悟道殿便記錄了夢貘這千年來所遇到的所有妖物與人類修士。”
李昇頓了頓，隨即若有所指：
“在悟道殿內，你可以和無數妖物交手，從而觀想道種，以求蛻變；或是與其他武者對戰，磨礪武功。”
“只可惜這悟道殿每次開啟都要消耗大量資源，否則天子必然會讓東海上貢此物。”
轟！
突然，擂臺上閃過光華。
其中一男子抹去額頭汗漬，看了眼打開的蚌殼這才松了口氣，他這才朝半空中的定遠侯拱拱手。
后者抬起頭，嗓音傳遍四方。
“此次悟道殿內，所有人的氣血都會被壓制，考驗的是你們對道種的領悟，是你們每個人的武功境界。”
“朝廷為表彰少年天才，此次比試奪魁者將獲得一株八品靈植，千年銅壺竹。”
！！！
話音落下。
四方鴉雀無聲，下一瞬，山呼海嘯的呼聲響徹云霄。
“什么？”
李昇猛然抬頭，卻看見定遠侯不動聲色地朝他微微點頭。
八品靈植。
這獎勵也太大了吧！
李昇哪里還不明白，這是父親專門給他爭取的獎勵。
東海之人帶來了悟道殿，他們大夏身為宗主國，自然不能吝嗇，讓朝廷下撥一株八品靈植合情合理。
而在定遠侯看來，這東西就是李昇的囊中之物。
“父親，我定不會辜負你的期望。”
“這靈植我要定了！”
李昇在心中發誓，他看向張燚朝對方發出邀請。
“張兄，不如我們一起？”
“不，我會和李兄一起。”張燚認真地看向李昇：“我希望下次見面，不要在從你嘴里聽見對李兄的抹黑。”
“我未曾抹黑，只是在闡述事實。”
“很好。”張燚眼中閃過微光，他微微揚起下巴：“那我告訴你，這次進入悟道殿，我必然會幫助李兄成功入道！”
李昇眼神一寒。
但他很快便收斂情緒，皺眉道：“你難道沒聽剛才侯爺的話嗎？”
“悟道殿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你要去幫這個廢……”
“住口！”
張燚雙目圓瞪，他已經忍李昇很久了！
后者連忙擺擺手，不再多說，心頭卻冷笑一聲，余光鎖定發呆的李曄，已經準備好看笑話了。
還想咸魚翻身？
廢人一輩子都是廢人，此等機緣怎可能便宜了你！
“王戴，陳明……張燚。”
聽到自己的名字，張燚連忙遞上腰牌，雙手接住一縷細砂。
被告知抹在眉心上，等會兒就能入夢。
又過了片刻。
“……張晨，楊琪。”
小吏念完最后一個名字，收起名單，轉身就走。
“誒，你是不是念漏了。”張燚猛然抬手示意：“還少了個人！”
但那小吏卻搖搖頭：
“名單已經對照完畢了，未曾有過遺漏。”
“怎么會？”
張燚百思不得其解，就要起身，卻被李曄一把按住。
“李兄！”
他急了，卻只看見李曄冷靜地朝他搖搖頭。
“沒有漏。”
張燚心急，怎么可能沒漏？
卻聽見旁側傳來一陣嘲弄：“我早就說過，廢人就是廢人，或許朝廷也是怎么認為的吧。”
李昇余光越過前者，卻并未在李曄臉上發現他所希望看見的驚異，憤怒，絕望等神色
裝！
都到現在了還要裝！
李昇眼中滿是戲謔，嘴角微翹，發出無聲嘲弄。
希望等明年三月，所有考生只有你尚未入道時，你還能這樣鎮定。
李曄卻懶得搭理他，只是朝神色難看的張燚搖搖頭。
能做出這種決定的唯有一人。
他仰面朝天，目光鎖定半空中那一身蟒袍，但后者卻根本沒有看他一眼。
只道一聲。
“爾等速速準備，即刻入夢！”
整個武祖庭數百考生，卻唯他一人沒有資格，只能干坐著看其他人進入悟道殿，享受著千載難逢的機緣。
如此折辱。
“來而不往非禮也。”
“定遠侯，那我也只有用同樣的大禮來報答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