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剛剛泛起魚肚白。
李曄已然披上棉衣離開別院,從府邸側面朝著大門走去。
自從定遠侯開始厭惡他后,只要自己出現在對方面前,少則訓斥,多則懲戒,尤其是年初禮部有人對爵位繼承發表看法后。
定遠侯就愈發厭惡起自己這個嫡長子,直接將他趕到了這處原本堆放雜物的別院。
經過后廚,微風帶著一縷縷異香侵入李曄鼻尖,身體本能的渴望讓他用力吸了吸氣,只感覺胸口騰起一縷暖流。
“深海鯨膠嗎?”
這是東海各島嶼使節上貢的稀罕物,對提煉氣血的筑基修士而言,是大補之物。
摸了摸肚子,李曄加快腳步,侯府下人每天只有中午和晚上才會給他送些飯食,早餐還得自己解決。
城北,武祖庭。
傳說這里是武祖入道,踏破武道一品桎梏的地方。
現在已經變成每屆朝廷武舉的考核地點。
武舉考核乃大夏盛況。
奪魁之戰,就連皇帝都會親臨現場,花不完的賞賜以及在官場上平步青云都不值一提。
最重要的是。
每屆狀元能夠進入武祖閉關之地,獲得一次被武祖親自指點的機會!
自從武祖閉關后,哪怕是大宗師也求不來這樣的機緣。
“武祖庭嗎?”站在闊氣的朱紅色大門外,李曄頗有些感慨。
這還是他第一次來這里。
“兄臺可是來領每月補助的?”耳邊傳來一聲問候。
李曄扭頭,只見身旁站在一個穿著厚重布衣的青年,玉京清晨的寒氣凍的他雙耳泛紅。
“在下張燚。”
“李曄。”
張燚拱拱手:“想必李兄也是來領朝廷補助的吧。”
望著庭中武祖雕像,他目露向往。
“多虧武祖設立祖訓,否則我等平民學子如何能踏上武道之路。”
窮文富武,哪怕武祖重演大道,人人皆可修行,但哪怕是打熬身體的消耗,也不是普通家庭能夠承受的。
若非每月補助,平民很難踏足武道。
“李兄應當是第一次來吧,時日尚早,我就帶李兄逛逛這武祖庭。”
張燚下意識把李曄也當做外地平民學子,帶著后者便走入庭中。
天才蒙蒙亮。
可武祖庭內卻已經站了不少人,他們統統站在一扇緊閉的木門前,等到今早朝廷分發的補助。
“張兄!”
“陳兄!”
張燚帶著李曄剛剛跨入門內,立馬就有幾個人圍了上來,一副找到主心骨的模樣。
李曄忍不住多看了張燚兩眼,沒等開口,其他人便注意到了他。
“張兄,這位是……”
“哦,這是李兄,李曄,也是和我們一樣今天來領補助的。”
聽到這兒,眾人眉頭立馬舒展,氣氛變得活絡起來。
都是領補助的。
一句話便消除了見面的隔閡。
張燚四周看了看,眉頭微蹙:“小王呢?他不是一向來的最早,怎么今天反而遲到了?”
話一出口,其余幾人的臉色肉眼可見地陰沉下來。
其中一個光頭漢子,嘴唇蠕動。
“小王,沒了。”
“沒了?怎么回事!”
張燚聲音急促,小王是他們之中年紀最小的,幾人經常照顧他。
那漢子嘆了口氣,神色有些蕭瑟:“張兄,你也知道小王要強,武舉將近,但他依舊沒找到武道入門的方向,上周瞞著我們一個人去了山里。”
張燚喉結滾動,雙眼緊盯著光頭漢子的左手探入腰間,從中取出一枚染血腰牌。
“昨晚武祖庭的人在山上找到了這枚腰牌,聽他們說,旁邊還有幾頭野狼的尸體和一把斷劍。”
四周氣氛沉重,聽到這兒李曄已經明白幾人口中的小王發生了什么事。
修行者,以武道衍天道,師法天地,從而道種自生。
效仿野獸,以形意入道,這是九成以上修行者的選擇。
但李曄不解:“我記得每月除了藥石補助外,我們不是還有機會進入御獸苑觀摩嗎?”
御獸苑內不僅關押了豺狼虎豹,甚至還關押了不少身負修為的妖物,用以給武者觀想,形意入道。
“李兄,你剛來玉京有所不知。”張燚嘆了口氣。
“我們的確有進入御獸苑觀摩的資格,可那些妖物,都為玉京各家學子所有,我們最多遠遠看上一眼,這如何觀摩?”
“那不是還有普通野獸嗎?”李曄又問。
“唉,普通野獸我們的確可以觀摩,可那些野獸早就被關傻了,你見過哈巴狗樣子的老虎嗎?連吃個肉都要切斷了才能入口。”
張燚苦笑著搖搖頭:
“觀摩他們還不如觀摩我家的胖橘,至少我家胖橘會抓老鼠。”
聞言,李曄沉默了。
玉京學子相比于外地平民,不僅修行資源匱乏,就連最重要的觀想之物也相距十萬八千里。
同樣是入門的筑基修士,一邊是觀想普通野獸,一邊是觀想入品妖物。
之間的差距,就好似幼犬比之幼虎,后者一爪子就能將其按死。
“哐當——”
木門被打開,響聲打破了此刻的寧靜。
一藍衣小吏整了整帽子,將木門推開,以一種愜意的姿態靠在躺椅上,這才看向門前站著的李曄幾人。
隨即懶洋洋道:“把腰牌拿好,我們這里只認牌,不認人。”
張燚連舒幾口氣,很快就收斂好了情緒。
尋找道種而橫死的事,每天都會發生,若一直傷感,那連修行的時間都沒有了。
接過腰牌,那小吏掃了眼,回手便將一個包裹扔在桌上。
張燚連忙拿起掂了掂,臉色瞬間黑成了鍋底:“梁仲!為什么這個月我們的資源還是只有一半?”
他死死盯著名為梁仲的藍衣小吏。
“上個月,你說是因為我們初到玉京,缺少的資源被換算成了我們入住武祖庭的費用。”
“那好!”
“我問你,為何這個月的資源也只有一半!”
在張燚無比憤怒的注視下,梁仲卻只輕蔑一笑。
“為何?不為何。”
“而且不僅是這個月,下個月,再下個月,你們的資源也只有一半?”
“外地人來我們玉京考武舉,就不知道自覺一點兒,孝敬我等嗎?”
張燚已經出離了憤怒,雙手十指緊握,手臂顫抖,就想要一拳狠狠打在對方的眼窩上。
“怎么?”
梁仲靠著躺椅,他雙眼瞇成一條小縫,望著就要出手的張燚,突然冷哼一聲。
吼!
狹長的眼角仿佛閃爍著幽幽綠光,像極了荒原上的孤狼。
張燚面色一白,整個人身體晃了晃,目露驚懼。
這是武道意志……那梁仲居然已經筑基了!
“哼。”
面對張燚等人的怒視,梁仲毫不在意,不過是一群外地的窮鬼,現在都沒筑基,根本不可能通過武舉?
壓榨起來沒有半點兒心理壓力。
張燚雙手攥的死死,可在小吏如狼般的目光下,他已然失去爭辯的勇氣。
對方已經開始筑基,而他們還沒邁入武道大門,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
“來,把字簽了。”
“荒唐!”
啪!
李曄一個箭步上前,揮掌拍掉梁仲手中毛筆。
不僅張燚幾人愣住了,就連已經筑基的梁仲也愣了愣,完全沒料到有人竟然敢對他動手。
驚駭之余,他陰冷的眼神涌起暴怒。
“你找死?”
“找死?我看你是找死!”
然而李曄非但沒有半點兒懼意,反而上前一步。
“你這廝,不過一庭中小吏,誰給你的膽子貪污天子饋贈!”
武道之路,在爭在斗。
如果連本該屬于自己的資源都不敢捍衛,還修個勞什子武道?
一個大帽子扣下來,梁仲直接抖了三抖,他張嘴想要繼續,可轉念一想李曄是進京考生,自己如何說得過?
他雙目瞇起,手骨關節嘎吱作響,一抹幽幽綠光閃過,李曄眼前仿佛出現一頭幾欲噬人的惡狼。
然而這一次。
“好膽!”李曄聲若洪鐘,不退反進怒視著他:“”我乃天子欽點,奉旨備考,誰給你的膽子對我動手!”
正氣如虹仿佛天上大日,一聲呵斥居然直接震散了惡狼虛影。
梁仲眼中頓時閃過一絲驚慌,自己的武道意志居然沒法鎮壓一個修行尚未入門的平民?
但望著面前的李曄,他的確不敢動手,可又不愿意放棄到手的好處。
索性心頭一橫。
自己不拿出那些藥石,他還敢搶我不成?
念頭剛起。
一道勁風呼嘯而至。
啪!
清脆的巴掌聲在屋內回蕩,那小吏已然倒飛而出,撞飛躺椅,后背狠狠砸在墻上。
幾顆斷牙在空中飛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