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活第二
- 水檻清
- 帶著全世界出家
- 2688字
- 2025-01-04 01:55:54
楚生在山腳遙遙看見青山頂上一片火海,熱浪呼哧呼哧的搖晃著上層飄搖的黑煙。
“大爺,勞煩您起個駕,載我上去。”楚生拍了拍殘毒,不等回答便不由分說的將他從空中拽下來,踏步上劍。殘毒不滿地晃了晃,劍上的人穩穩當當地站著。
殘毒罵罵咧咧嗡嗡作響,一路高飛至山頂。楚生剛跳下來,殘毒就立刻升高,懸至楚生頭頂右側。
楚生沒好氣道,“真是委屈您了。”
白玉山門上刻著的“青山”被煙熏的看不出來,山門根黑黢黢的,刀劍劃痕無數,沾染大片飛濺的血跡,重的血珠蜿蜒而下,在半道凝固。
主峰的房舍被毀的差不多了,燒的燒,塌的塌,五處連廊炸毀,殘垣斷壁余留幾簇微弱的火焰。
楚生抬眼,卻瞧不見五島邊上那個像米粒一樣大的書閣。屁大點地方,破爛貨集結的破地方,黑的像老鼠的老家,早該毀了。楚生盯著光禿禿的山頂,心頭一陣鈍痛,是的,早毀了。
三殿五島還在燃燒著熊熊烈火,黑煙沖天。
目之所及,滿地尸體,鮮血淋漓,楚生蹲下來翻了翻衣服,多是外門弟子和魔族爪牙。楚生墮入鬼道地獄,對滿天濃重的怨氣感知更加敏銳。
剛死的鬼魂神志不清,只混沌地游走在尚且溫熱的尸體旁邊。目光渙散,呆呆的抬頭看天,再看看地,集體一直重復這個動作,顯得更加詭異。楚生察覺出一點不同尋常的氣息,但那絕不是來自于這些鬼魂的呆滯。
“真可惜是我占了地獄道最后一個名額。你們運氣真差,沒什么福分去那里體驗體驗。”楚生一臉遺憾。
這些混沌的靈魂,比他們生前可愛多了。從前對她不分青紅皂白就張牙舞爪的人突然安靜下來,楚生驚訝地發現自己沒有一點作壁上觀的爽利,反倒只覺得內心有股難以言喻的空虛。
楚生揮手驅散亡靈,催他們去地下該去的地方。同樣是一條命的門票,他們比她少體驗好些項目,真是虧大發了。
地上躺著的尸體慢慢消散,連鮮血也被土地侵吞的一干二凈。
腳底下有個遲遲不肯散去的靈魄,他的身體已經炸地四分五裂,飛向各個角落,就算織女下凡也縫不回去,連帶著靈魄也殘缺不全。
但不同于其他鬼魂一樣呆滯,楚生清清楚楚看到他生前積攢的憤恨和痛苦化為死后的血淚,一行行從眼眶迸發,爬滿整張臉。
楚生認得他,從前欺辱她最狠的那個。當初那般得意洋洋,耀武揚威,如今倒是死的比她早。
楚生不嫌血臟,右手抬手捏起魂魄的臉,仔細端詳一番,輕笑著左右轉了轉。
發力——魂魄頃刻間粉碎。
“螻蟻而已,就算恨死了,你也就只是死了罷了。”
……
“楚……生。”
那聲音仿佛從天堂傳來,也帶了些地獄的回聲。
……以前她最珍惜這些溫柔的聲音,直到最后全變成了尖酸刻薄的諷刺和寒涼透骨的沉默。
風水輪流轉,此時此刻,應該輪到楚生沉默了。
楚生轉身,地上還躺著一個。
沒入地的大概都還有氣,但這個看上去和斷氣也差不多了。
“楚生。”她又飄出了幾個音,但楚生從未聽真切過她的話。
嘴角上揚,楚生沒發覺過自己的表情有點好笑,那種猙獰和爽快混合的微笑。
殘毒劍比楚生積極,率先飛到那個近似尸體的旁邊。劍身一凜,直直沖下,劍鋒對著快斷氣的“尸體”的眉心。
“猴急什么。”楚生大步趕來,語氣突然少了幾分戲謔,帶了點急躁,“沾血了還得我費勁擦。滾一邊去。”
殘毒劍依依不舍的立去一邊。
楚生直接暴躁的甩手掀飛它,但卻沒有急著蹲下來,而是淡淡的站著,居高臨下的審視著,凝視著,或者說,那目光帶著諷刺的好奇,諷刺的疑惑,嘲弄的不解……還有寒冷刺骨的沉默。
地上的尸體也許因為這目光而刺痛,身體各處筋骨斷裂的痛雖不及這目光刺痛的萬分之一,卻足夠讓尸體牢牢被釘在地上,被動的迎合著這目光,不能移動分毫。她的身后不是高大的恥辱柱,只是一片廣闊的墳地,但依舊痛不欲生。
——原來是這種感覺。
尸體此刻應該難以露出絲毫表情,但硬是呈現出一個悔痛僵硬的姿態。不過片刻,卻比一個紀元還難捱。
楚生終于收回了目光,也收回笑容,伸手撩開臉上被血凝結成塊的污發。
——下面一張是悲愴崩潰的面孔,那張臉原來很完美,就像圣母般悲憫而溫和的面孔,但現在有幾道深可見骨的抓痕貫穿面中。
君蘭不斷地咳出黑血,嘩啦嘩啦不要錢似的往外涌。
楚生冷冷一笑,在君蘭的衣領上揩了揩手指,緩緩站起來,有一次居高臨下的俯視她。
“我以為像你這樣的好人,都會被神庇護的,所有人死絕了都輪不到你死。看來,你的神放棄了你?”
君蘭的眼睛空洞的厲害,猶如挖去眼珠只剩下黑漆漆的眼眶,直直地沖著天際,聞言苦澀的連笑都笑不出來。
她用盡全力咳出來幾句話,“靈……靈溪臺,救……師尊。”
楚生抱臂冷漠地“哦?”了一聲,“那看來就是你背叛了你的神?”
“……對不起。”
君蘭也不堅持,短暫的停頓后,突然沒頭沒尾的來了這么一句。
對不起……?
楚生怔住,沉默半晌,哈哈大笑起來。
耳邊尖銳的笑聲環繞,君蘭睜大眼睛,盡力說完。
“欠你的,我在地下還。”
“欠我的?你欠我什么?”楚生彎腰,夸張的笑容堆滿面龐。“難得你們這些天之驕子有朝一日還能醒悟欠著別人東西呢?”
——這些話對著君蘭說,也許過分,也許也不過分。但此刻她只想讓她萬箭穿心,用天下最惡毒的字眼,殺了她。
她想讓臉上掛著的笑容成為幸災樂禍的代表詞,卻反而顯得格外蒼涼勉強。
達不到效果,楚生也費不那個勁,收起笑容,攥住領口,一把將地上軟塌塌的“尸體”提起來。
楚生的表情顯得有些猙獰,歪頭挑眉,“真是不巧,今天死的人有點多,奈何橋太堵了。”
“我真怕那樣殘破的爛橋承載不起你和你那無比崇尚的人格。”
“你說,燕子不會低頭喝泥污里的臟水,君子不立于危墻。”
“那像你這樣的爛人又怎么配得上孟婆費勁熬的湯!”
“你的死期改簽。”楚生用另一只手掐訣,不出半刻便將君蘭身軀里寸斷的筋脈連起來。
楚生松手,往前一扔,君蘭“砰”一聲砸到地上。
“欠的債總歸要還的。何況欠的不單只這些。”
君蘭倒在地上,慢慢爬起來,用劍支撐著身軀,低頭跪在楚生面前,“多謝。”
“我死過,所以我也會討回來。”楚生靜靜看著她,片刻后又緩緩補充,“但不是今天。”
“你的師尊自己去救,救不回來就一起等死。”
楚生立即轉身離開,但總感覺那背影殘破的像沒了什么支撐的閣樓,搖搖欲墜。
君蘭在她身后慘淡的笑著,不多時掩面痛哭——楚生挖苦也好,諷刺也罷。
從前的錯又有什么彌補的可能?
現在的錯也不知道能不能改好。
她說的沒錯,欠的債是要還的。
三千具尸體橫陳山門,全是外門弟子。
內門就有一個她執意留在這里。
三千人,三千條人命,就是被安排斷后為掩護內門弟子搬離青山宗心法古籍拖延的炮灰。
青山宗立宗就在功法,沒了它就沒有門派,沒了內門弟子就沒了傳承。
一個門派的延續總比任何一條生命高貴的多。尸橫遍野的場景絕對是這句話最崇高的贊歌。
一片破紙的價值高過一條外門弟子的性命。他們就是沖鋒陷陣的排頭兵,當炮灰當的理所應當。
君蘭面無表情的站起來,拖著軀體轉身慢慢走著。
但他們欠的又何止這三千份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