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斷劍突然從冰谷山口冒出來，一只皮肉潰爛的手扒住懸崖邊的石頭。

楚生晃晃悠悠的掛在山石邊上，用盡她這輩子最大的毅力，終于精疲力盡地爬上來，癱軟在地上，斷劍“當”一聲被丟在旁邊。腰底下有一塊尖銳的碎石硌進皮肉，但楚生實在沒有多余的力氣翻身。

“爬上來累死，還不如在下面等死。”楚生閉上眼，許久不見的陽光刺地她眼睛生疼，止不住地流淚。

斷劍在一旁“嗡嗡嗡嗡嗡”的震動，看似很努力的在爬起來，但顯然他和他的主人一樣沒用，努力半天，原地不動，遂放棄。

掛在腰上的梵音鈴從她爬懸崖爬到一半，就叮叮當當地響個不停。宗門有難，有人發動陣法，召集游散的青山宗弟子回去救難。

一股忍了半天的憤怒終于蹭的一下竄上心頭，楚生攢夠力氣一把拽下梵音鈴想扔下斷崖，無奈發現半道胳膊沒力氣，鈴鐺反而被她握在手上，聲音變的沉悶，嗡嗡的響。

“你大爺的！老子早他媽不是那個神經病宗的奴隸了，響個毛線，嗡個錘子，有沒有難關我屁事。”

斷劍嗡了兩聲表示贊同。

楚生實在煩透了，憤怒還是無奈，說不上哪種占據情緒高峰，總之要是現在有個好心人幫她砸了這個破鈴鐺，她可以管他叫幾十聲爺爺。

全身又疼又酸，尚未從蜘蛛的模式緩過來，四肢仿佛還在保持牢牢扒緊懸崖縫隙的狀態。

就這樣躺下去好了，她想，躺到那個能幫她砸碎破鈴鐺的好心人爺爺順便幫她收個破尸，旁邊的破劍賣了可以給她換個破草席，包住再扔回那個破懸崖下面。

斷劍嗡了兩聲表示抗議。

“邪魔外道，抗議無效。”楚生輕聲回禮，“再說你也值不了幾個錢。”

斷劍不嗡了。

一天，她躺了一天，沒等到爺爺，等到了一只蟑螂和她大眼瞪小眼。

蟑螂爬過她，斷劍堵住去路，蟑螂繞過去，還“得意”的溜了兩圈才走。

她還是爬起來了，被蟑螂氣得，爬起來追它祖宗，沒追上。

“馬善被人騎，人善被蟑螂欺，虎落平陽被犬欺，拔了毛的鳳凰不如雞。”她對著蟑螂爬過的道感慨，“放在從前，不費吹灰之力我能滅你蟑螂族一個宗加你親戚屎殼郎一個門呢。真是世風不古，蟑螂心日下！”

斷劍嗡的表示嘲笑。

“笑毛線，你也沒他爬得快。”楚生撇了斷劍一眼，毫不留情的嘲諷回去，“人家好歹全乎，你殘成這樣了都，聽我勸，找個地掘坑把自個埋了。省的擋蟑螂的道。”

也算爬起來了，楚生坐起來，調理氣息，吸收日月星辰底下塵地的濁氣，好說旁邊那冰谷也是個萬年積累的上好墳地，那怨氣大的喲，能讓死了的她再活死活死活死個一百來回。

世事無常啊，幾月前她還是名門正派的內門弟子呢，這才不過幾十天，她自己反而成了從前最鄙夷的那種邪魔外道，也真就做實了那些污蔑她的人的話。

沒法子，湊合湊合得了，邪魔外道和她誰也別嫌棄誰。

斷劍的力量逐漸充盈，黑紅的鬼氣逐漸匯聚在殘缺的部分，劍柄大紅，劍身漆黑，自帶高調的銀色雷劈般的樹杈狀紋路，一看就不是什么名門正派的好人用的那些叫什么霜雪劍啊，了凡劍啊什么的好人劍。

殘毒劍很激動。

他終于站起來了！

他終于依靠自己的力氣站的比蟑螂高了！

他還沒從終于的喜悅中緩過來，就被楚生不淡不咸的恭喜氣爽了。

“恭喜哦，能立起來了。就是我也能站起來了，還是比你高一點。”

楚生站起來拍一拍衣服的灰塵，發現已經爛成梭梭了，拍灰沒意義，于是手拐了個彎，彎腰撿起地上滾在一旁依舊鍥而不舍地叫個不停的鈴鐺。

“真敬業。就好似你還能叫的動誰似的。”

楚生冷冷的地贊嘆一句，然后自己完成了她期待的幻想中的那個好心人爺爺未竟的事業——順手把梵音鈴扔進了冰谷。

“走了，回去看看笑話。”楚生提起殘毒劍，邊走邊問，“我現在也太邋遢了，哪像個邪魔外道啊，是不是也該換一身‘漆黑如暗夜的長裙，頭罩斗笠，黑紗遮住面容’，我看話本上回去復仇的反派們都這么穿。”

殘毒劍理都懶得理。

還是楚生自己否決了這個想法，“不行，還是不行，一來太土了，二來沒錢買。”

她突然被自己蠢地哈哈一笑，“我都邪魔外教了，還不能搶個劫玩玩嗎。沒錢，誰信啊，你信嗎，啊，破爛貨。”

殘毒劍不做聲，暗暗用劍鋒戳了楚生一下，談不上痛，但楚生還是本能的瞬間甩開殘毒劍，破口大罵，“你有病是不是？！”

殘毒劍脫離楚生的“掌控”，自己在楚生前面飛的快活。楚生也不再說話，一人一劍沉默的走在道上，不緊不慢，在等一場絕非笑話的災難終結于和他們現在身處之地相隔三個山頭的青山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