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緯敗退之時,根本來不及去接應周定部,這就意味著周定等八百人將深陷重圍之中。
當周定率軍穿過石勒軍營地后,其所面對不是易水之堤,而是等候多時的護堤軍士。
在料想到幽州軍會來夜襲破堤后,石勒將大營設在通往的必經之路,只是第一道防線。
第二道防線,便是這護堤軍士,其日夜巡邏在堤壩附近,護衛堤壩的安全。
石勒為了保證易水之堤的絕對安全,曾對其下令道:“人在堤在,堤亡人亡!”
故兩方一碰面,領頭的趙鹿大呼道:“保護堤壩,殺光這些燕人!”
護堤的軍士頓時從四面八方殺來,頃刻間,周定這八百人便落入重圍中。
“中郎將,我們該怎么辦?!”
“想想辦法啊!”
將士們焦急地催促著,等著周定拿主意。
周定也不虧是孫緯所看重的心腹,在經歷短暫驚慌后,對將士們說道:“拿起兵刃,跟著我沖出去!”
“諾!”
八百幽州軍跟在周定身后,與護堤的石勒軍展開血戰,想趁此殺出去。
不過其突圍的方向不是向著薊城,而是向著反方向的易水。
周定深知自己和麾下的八百幽州將士已經沒了退路,與其最終被屠戮殆盡,不如為了薊城的家人和萬萬百姓,將易水之堤燒毀,就算葬身于此,也甘之如飴。
“沖啊!”
幽州軍士像發了瘋一樣沖向易水,全然不顧護堤軍士的阻攔。趙鹿看出幽州人是沖著易水之堤去的,下令道:“攔住這些燕人,絕不能讓其靠近半步!”
趙鹿話音未落,已經有數名幽州軍士沖到易水之畔,準備縱火毀堤,將積蓄的洪水,徹底排向下游。
火苗漸漸在堤壩上燃起,周定大笑道:“羯奴,吾今日雖死,可汝等也別想拿下薊城!”
“嗖,嗖,嗖~!”
一陣利箭劃過天空,直向堤壩上的周定等人射去。
身中數箭的周定以一種不可置信的眼神,死死地盯著迎面而來的支雄。
支雄騎在戰馬上,指揮道:“速速撲滅大火,殺光這些燕人!”
支雄的到來,毫無疑問的意味著,幽州軍夜襲計劃的落空。
周定不甘地倒了下去,剩下的幽州軍士則也難逃一死。
千余幽州軍士的性命換來的卻只是易水之堤的稍微受損。
石勒在得知易水大堤并未無大礙后,轉身對眾人宣布道:“燕人屢屢偷襲我軍,士可忍孰不可忍!”
“我大軍積蓄洪水日久,給了燕人考慮的時間。”
“可燕人零頑不靈,頑抗天軍,我決議。”
“明日,決堤放水,水淹薊城,以懲戒燕人!”
石勒軍其實早已完成了筑堤,也已蓄洪完畢,但石勒卻遲遲沒有下令決堤。
原因在于石勒還是希望王浚能主動投降,盡量減少傷亡。
一旦決堤,水淹薊城,那可就是打開了潘多拉魔盒,死傷就不在是人能所控制的了。
襄國現在為劉群占據,石勒必須重新占據新的根據地,才有可能東山再起,而薊城就是不二之選。
但被洪水摧毀的薊城,顯然不是石勒所能接受的,這也是其為什么不肯決堤的最大原因。
可現在一切都不重要了,王浚寧肯派兵冒險夜襲,也不愿投降。
那么石勒也沒什么必要心慈手軟了。
第二日一早,薊城的天空上,便已是烏云密布,漸起雨滴,且欲下欲大,像是在為薊城悲慘命運哭泣。
山丘之上,正站著石勒等一行人,石勒在看薊城最后一眼后,下令道:“決堤!”
收到命令的軍士冒險決開了易水大堤的缺口。
霎時,洪水從缺口處噴涌而出,如脫韁的野馬一般,一發不可收拾。
就連決堤的石勒軍將士,一時反應不及,連人帶船,全部淹沒在洪水之下。
易水本就容易泛濫,在雨季的加持下,比往年更加洶涌,更加可怕。
洪水從石勒等人面前經過,涌向薊城,城外百畝良田片刻便被淹沒。
當洪水蔓延至城下時,幽州軍士恐慌地尖叫道:“洪水,是洪水!”
“快跑,洪水來了!”
軍士們奔跑的速度,哪里比得上洪水的速度,紛紛淹沒于其中。
至于號稱“堅城”的薊城城墻,在洪水的力量下,變得無比弱小,脆弱。
在洪水的猛烈沖擊下,磚石橫飛,泥土飛濺,堅固的薊城城墻,很快便倒塌一大片,缺口無數。
其實不是薊城不夠堅固,實在是大自然的力量過于強大。
薊城城墻在當時除了洛陽,長安等,幾乎沒有能比得上它的。
王浚在治幽州期間,為了鞏固自己的統治,大力興建薊城。
薊城原先并非是燕國的首都,而只是燕國三都之一的上都罷了。
相反,在燕侯姬克受封于燕后,數代燕君皆是定都于燕國南部的燕中都(今北京房山)和下都(今河北易縣)。
作為上都的薊城一直默默無聞,直到一位雄主的出現——燕昭王,才改變了一切。
昭王遷都上都,由此才開啟了薊城作為燕國首都的歷史。
都薊城后,薊城便展開了大規模的筑城,戰國時的城墻便被一直流傳到西晉。
可由于戰國時技術落后,城墻乃是夯土所制,在歲月的侵蝕下,破敗不堪。
王浚于是將從河北百姓那里,剝削而來的錢財,用于重新筑城。
魏晉時,筑城技術已經突飛猛進,開始使用磚石,進行筑城。
而薊城的新城墻,便是由此筑城,為了更加堅固,王浚甚至不惜使用只有當時貴族才會用的青磚,來建造城墻。
城墻建成時,王浚曾豪言道:“薊城,天下之堅也,何人能破之!”
可王浚做夢都不會想到,有一日,其親手建造的薊城竟會毀于洪水之下。
大水源源不斷地涌入城中,將屋舍,樓臺盡數摧毀,一片狼藉。
百姓在洪水面前,無力抵抗,要么死于洪水,要么則只能掙扎于其中,等著死亡到來。
大水灌城,饒你是王公貴族,還是平民寒門,皆不能幸免于難,燕臺宮亦是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