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9章 鄉里舊聞

孫犁

度春荒

我的家鄉,鄰近一條大河,樹木很少,經常旱澇不收。在我幼年時,每年春季糧食很缺,普通人家都要吃野菜樹葉。春天,最早出土的,是一種名叫老刮錦的野菜,孩子們帶著一把小刀,提著小籃,成群結隊到野外去,尋覓剜取像銅錢大小的這種野菜的幼苗。

這種野菜,回家用開水一潑,摻上糠面蒸食,很有韌性。

與此同時出土的是鋸鋸菜,就是那種有很白嫩的根,帶一點苦味的野菜。但是這種菜,不能當糧食吃。

以后,田野里的生機多了,野菜的品種也就多了。有黃須菜,有掃帚苗,都可以吃。春天的麥苗,也可以救急,這是要到人家地里去偷來。

到樹葉發芽,孩子們就脫光了腳,在手心吐些唾沫,上到樹上去。榆葉和榆錢是最好的菜。柳芽也很好。在大荒之年,我吃過楊花,就是大葉楊春天抽出的那種穗子一樣的花。這種東西,是不得已而吃之,并且很費事,要用水浸好幾遍,再上鍋蒸,味道是很難聞的。

在春天,田野里跑著無數的孩子們,是為饑餓驅使,也為新的生機驅使,他們漫天漫野地跑著,尋視著,歡笑并打鬧,追趕和競爭。

春風吹來,大地蘇醒,河水解凍,萬物孳生,土地是松軟的,把孩子們的腳埋進去,他們仍然歡樂地跑著,并不感到跋涉。

清晨,還有露水,還有霜雪,小手凍得通紅,但不久,太陽出來,就感到很暖和,男孩子們都脫去了上衣。

為衣食奔波,而不大感到愁苦,只有童年。

我的童年,雖然也常有兵荒馬亂,究竟還沒有遇見大災荒,像我后來從歷史書上知道的那樣。這一帶地方,在歷史上,特別是新舊五代史上記載,人民的遭遇是異常悲慘的。因為戰爭,因為異族的侵略,因為災荒,一連很多年,在書本上寫著:人相食;析骨而焚;易子而食。

戰爭是大災荒、大瘟疫的根源。饑餓可以使人瘋狂,可以使人死亡,可以使人恢復獸性。曾國藩的日記里,有一頁記的是太平天國戰爭時安徽一帶的人肉價目表。我們的民族,經歷了比噩夢還可怕的年月!

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以戰養戰,三光政策,是很野蠻很殘酷的。但是因為共產黨記取歷史經驗,重視農業生產,村里雖然有那么多青年人出去抗日,每年糧食的收成,還是能得到保證。黨在這一時期,在農村實行合理負擔的政策。地主富農,占有大部分土地,雖然對這種政策,心里有些不滿,他們還是積極經營的。抗日期間,我曾住在一家地主家里,他家的大兒子對我說:“你們在前方努力抗日,我們在后方努力碾米。”

在抗日戰爭中,我們成功地避免了“大兵之后,必有兇年”的可怕遭遇,保證了抗日戰爭的勝利。

村長

這個村莊本來很小,交通也不方便,離保定一百二十里,離縣城十八里。它有一個村長,是一家富農。我不記得這村長是民選的,還是委派的。但他家的正房里,懸掛著本縣縣長頒發的一個獎狀,說他對維持地方治安有成績,用鏡框裝飾著。平日也看不見他有什么職務,他照樣管理農事家務,趕集賣糧食。村里小學他是校董,縣里督學來了,中午在他家吃飯。他手下另有一個“地方”,這個職務倒很明顯,每逢征收錢糧,由他在街上敲鑼呼喊。

這個村長個子很小,臉也很黑,還有些麻子。他的穿著比較講究,在冬天,他有一領羊皮襖,在街上走路的時候,他的右手總是提起皮襖右面的開襟地方,步子也邁得細碎些,這樣,他以為勢派。

他原來和地方的老婆姘靠著。地方出外很多年,回到家后,村長就給他一面銅鑼,派他當了地方。

在村子的最東頭,有一家人賣油炸果子,有好幾代歷史了。這種行業,好像并不成全人,每天天不亮,就站在油鍋旁,男人們都得了癆病,很早就死去了。但女人就沒事,因此,這一家有好幾個寡婦。村長又愛上了其中一個高個子的寡婦,就不大到地方家去了。

可是,這個寡婦,在村里還有別的相好,因為村長有錢有勢,其他人就不能再登上她家的門邊。

1937年,“七七”事變,國民黨政權南逃。這年秋季,地方大亂。一到夜晚,遠近槍聲如度歲。有綁票的,有自衛的。

一天晚上,村長又到東頭寡婦家去,夜深了才出來,寡婦不放心,叫她的兒子送村長回家。走到東街土地廟那里,從廟里出來幾個人,用撅槍把村長打死在地,把寡婦的兒子也打死了。寡婦就這一個兒子,還是她丈夫的遺腹子。把他打死,顯然是怕他走漏風聲。

村長頭部中了數彈,但他并沒有死,因為撅槍和土造的子彈,都沒有準頭和力量。第二天早上蘇醒了過來。兒子把他送到縣城醫治槍傷,并指名告了村里和他家有宿怨的幾個農民。當時的政權是維持會,土豪劣紳管事,當即把幾個農民抓到縣里,并帶了鐐。八路軍到了,才釋放出來。

村長回到村里,五官破壞,面目全非。深居簡出,常常把一柄大鍘刀放在門邊,以防不測。1939年,日本人占據縣城,地方又大亂。一個夜晚,村長終于被綁架到村南墳地,割去生殖器,大卸八塊。村長之死,從政治上說,是打擊封建惡霸勢力。這是村莊開展階級斗爭的序幕。

那個寡婦,臉上雖有幾點淺白麻子,長得卻有幾分人才,高高的個兒,可以說是亭亭玉立。后來,村婦救會成立,她是第一任的主任,現在還活著。死去的兒子,也有一個遺腹子,現在也長大成人了。

村長的孫子孫女,也先后參加了八路軍,后來都是干部。

鳳池叔

鳳池叔就住我家的前鄰。在我幼年時,他蓋了三間新的磚房。他有一個叔父,名叫老亭。在本地有名的聯莊會和英法聯軍交戰時,他傷了一只眼,從前線退了下來,小隊英國兵追了下來,使全村遭了一場浩劫,有一名沒有來得及逃走的婦女,被鬼子輪奸致死。這位婦女,死后留下了不太好的名聲,村中的婦女們說:她本來可以跑出去,可是她想發洋人的財,結果送了命。其實,并不一定是如此的。

老亭受了傷,也沒有留下什么英雄的稱號,只是從此名字上加了一個字,人們都叫他瞎老亭。

瞎老亭有一處宅院,和鳳池叔緊挨著,還有三間土甓北房。他為人很是孤獨,從來也不和人們來往。我們住得這樣近,我也不記得在幼年時到他院里玩耍過,更不用說到他的屋子里去了。我對他那三間住房,沒有絲毫的印象。

但是,每逢從他那低矮頹破的土院墻旁邊走過時,總能看到,他那不小的院子里,原是很吸引兒童們的注意的。他的院里有幾棵紅棗樹,種著幾畦瓜菜,有幾只雞跑著,其中那只大紅公雞,特別雄壯而美麗,不住聲趾高氣揚地啼叫。

瞎老亭總是一個人坐在他的北屋門口。他呆呆地直直地坐著,壞了的一只眼睛緊緊閉著,面容愁慘,好像總在回憶著什么不愉快的事。這種形態,兒童們一見,總是有點害怕的,不敢去接近他。

我特別記得,他的身旁,有一盆夾竹桃,據說這是他最愛惜的東西。這是稀有植物,整個村莊,就他這院里有一棵,也正因為有這一棵,使我很早就認識了這種花樹。

村里的人,也很少有人到他那里去。只有他前鄰的一個寡婦,常到他那里,并且半公開的,在夜間和他做伴。

這位老年寡婦,毫不隱諱地對婦女們說:

“神仙還救苦救難哩,我就是這樣,才和他好的。”

瞎老亭死了以后,鳳池叔以親侄子的資格,繼承了他的財產。拆了那三間土甓北房,又添上些錢,在自己的房基上,蓋了三間新的磚房。那時,他的母親還活著。

鳳池叔是獨生子,他的父親是怎樣一個人,我完全不記得,可能死得很早。鳳池叔長得身材高大,儀表非凡,他總是穿著整整齊齊的長袍,步履莊嚴地走著。我時常想,如果他的運氣好,在軍隊上混事,一定可以帶一旅人或一師人。如果是個演員,扮相一定不亞于武生泰斗楊小樓那樣威武。

可是他的命運不濟。他一直在外村當長工。行行出狀元,他是遠近知名的長工:不只力氣大,農活精,趕車尤其拿手。他趕幾套的騾馬,總是有條不紊,他從來也不像那些粗劣的馭手,隨便鳴鞭、吆喝,以至虐待折磨牲畜。他總是若無其事地把鞭子抱在袖筒里,慢條斯理地抽著煙,不動聲色,就完成了駕馭的任務。這一點,是很得地主們的賞識的。

但是,他在哪一家也待不長久,最多二年。這并不是說他犯有那種毛病:一年勤,二年懶,三年就把當家的管。主要是他太傲慢,從不低聲下氣。另外,車馬不講究他不干,哪一個牲口不出色,不依他換掉,他也不干。另外,活當然干得出色,但也只是大秋大麥之時,其余時間,他好參與賭博,交結婦女。

因此,他常常失業家居。有一年冬天,他在家里閑著,年景又不好,村里的人都知道他沒有吃的了,有些本院的長輩,出于憐憫,問他:

“鳳池,你吃過飯了嗎?”

“吃了!”他大聲地回答。

“吃的什么?”

“吃的餃子!”

他從來也不向別人乞求一口飯,并絕對不露出挨饑受餓的樣子。也從不偷盜,穿著也從不減退。

到過他的房間的人,知道他是家徒四壁,什么東西也賣光了的。

不知從哪里來了一個女的,藏在他的屋里,最初誰也不知道。一天夜間,這個婦女的本夫帶領一些鄉人,找到這里,破門而入。鳳池叔從炕上躍起,用頂門大棍,把那個本夫,打了個頭破血流,一群人懾于威勢,大敗而歸,沿途留下不少血跡。那個婦女也待不住,從此不知下落。

鳳池叔不久就賣掉了他那三間北房。土改時,貧民團又把這房分給了他。在他死以前,他又把它賣掉了,才為自己出了一個體面的、雖屬光棍但誰都樂于幫忙的殯,了此一生。

干巴

在這個小小的村莊里,干巴要算是最窮最苦的人了。他的老婆,前幾年,因為產后沒吃的死去了,留下了一個小孩。最初,人們都說是個女孩,并說她命硬,一下生就把母親克死了。過了兩三年,干巴對人們說,他的孩子不是女孩,是個男孩,并給他起了個名字,叫小變兒。

干巴好不容易按照男孩子把他養大,這孩子也漸漸能幫助父親做些事情了。他長得矮弱瘦小,可也能背上一個小筐,到野地里去拾些柴火和莊稼了。其實,他應該和女孩子們一塊兒去玩耍、工作。他在各方面,都更像一個女孩子。但是,干巴一定叫他到男孩子群里去。男孩子是很淘氣的,他們常常跟小變兒起哄,欺侮他:

“來,小變兒,叫我們看看,又變了沒有?”

有時就把這孩子逗哭了。這樣,他的性情、脾氣,在很小的時候,就發生了變態:孤僻、易怒。他總是一個人去玩,到其他孩子不樂意去的地方拾柴、撿莊稼。

這個村莊,每年夏天好發大水,水撤了,村邊一些溝里、坑里,水還滿滿的。每天中午,孩子們好聚到那里鳧水,那是非常高興和熱鬧的場面。

每逢小變兒走近那些溝坑,在其中游泳的孩子們,就喊:

“小變兒,脫了褲子下水吧!來,你不敢脫褲子!”

小變兒就默默地離開了那里。但天氣實在熱,他也實在愿意到水里去洗洗玩玩。有一天,人們都回家吃午飯了,他走到很少有人去的村東窯坑那里,看看四處沒有人,脫了衣服跳進去。這個坑的水很深,一下就滅了頂,他喊叫了兩聲,沒有人聽見,這個孩子就淹死了。

這樣,干巴就剩下孤身一人,沒有了兒子。

他現在什么也沒有了,他沒有田地,也可以說沒有房屋,他那間小屋,是很難叫作房屋的。他怎樣生活?他有什么職業呢?

冬天,他就賣豆腐,在農村,這幾乎可以不要什么本錢。秋天,他到地里拾些黑豆、黃豆,即使他在地頭地腦偷一些,人們都知道他寒苦,也都睜一個眼、閉一個眼,不忍去說他。

他把這些豆子做成豆腐,每天早晨挑到街上,敲著梆子,顧客都是拿豆子來換,很快就賣光了。自己吃些豆腐渣,這個冬天,也就過去了。

在村里,他還從事一種副業,也可以說是業余的工作。那時代,農村的小孩子死亡率很高。有的人家,連生五六個,一個也養不活。不用說那些大病癥,比如說天花、麻疹、傷寒,可以死人;就是這些病癥,比如抽風、盲腸炎、痢疾、百日咳,小孩子得上了,也難逃個活命。

母親們看著孩子死去了,掉下兩點眼淚,就去找干巴,叫他幫忙把孩子埋了去。干巴趕緊放下活計,背上鐵鏟,來到這家,用一片破炕席或一個破席鍋蓋,把孩子裹好,挾在腋下,安慰母親一句:

“他嬸子,不要難過。我把他埋得深深的,你放心吧!”

就走到村外去了。

其實,在那些年月,母親們對死去一個不成年的孩子,也不很傷心,視若平常。因為她們在生活上遇到的苦難太多,孩子們累得她們也夠受了。

事情完畢,她們就給干巴送些糧食或破爛衣服去,酬謝他的幫忙。

這種工作,一直到干巴離開人間,成了他的專利。

菜虎

東頭有一個老漢,個兒不高,膀乍腰圓,賣菜為生。人們都叫他菜虎,真名字倒被人忘記了。這個虎字,并沒有什么惡意,不過是說他以菜為衣食之道罷了。他從小就干這一行,頭一天推車到滹沱河北種菜園的村莊躉菜,第二天一早,又推上車子到南邊的集市上去賣。因為南邊都是旱地種大田,青菜很缺。

那時用的都是獨木輪高脊手推車,車兩旁捆上菜,青枝綠葉,遠遠望去,就像一個活的菜畦。

一車水菜分量很重,天暖季節他總是脫掉上衣,露著油黑的身子,把絆帶套在肩上。遇見沙土道路或是上坡,他兩條腿叉開,弓著身子,用全力往前推,立時就是一身汗水。但如果前面是硬整的平路,他推得就很輕松愉快了,空行的人沒法趕過他去。也不知道他怎么弄的,那車子發出連續的有節奏的悠揚悅耳的聲音,——吱扭——吱扭——吱扭扭——吱扭扭。他的臀部也左右有節奏地擺動著。這種手推車的歌,在我幼年的記憶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是田野里的音樂,是道路上的歌,是充滿希望的歌。有時這種聲音,從幾里地以外就能聽到。他的老伴,坐在家里,這種聲音從離村很遠的路上傳來。有人說,菜虎一過河,離家還有八里路,他的老伴就能聽見他推車的聲音,下炕給他做飯,等他到家,飯也就熟了。在黃昏炊煙四起的時候,人們一聽到這聲音,就說:“菜虎回來了。”

民國六年七月初,滹沱河決口,這一帶發了一場空前的洪水,莊稼全都完了,就是半生半熟的高粱,也都沖倒在地里,被泥水浸泡著。直到九十月間,已經下過霜,地里的水還沒有撤完,什么晚莊稼也種不上,種冬麥都有困難。這一年的秋天,顆粒不收,人們開始吃村邊樹上的殘葉,剝下榆樹的皮,到泥里水里撈泥高粱穗來充饑,有很多小孩到撤過水的地方去挖地梨,還挖一種泥塊,叫作“膠泥沉兒”,是比膠泥硬,顏色較白的小東西,放在嘴里吃。這原是營養植物的,現在用來營養人。

人們很快就干黃干瘦了,年老有病的不斷死亡,也買不到棺木,都用席子裹起來,找干地方暫時埋葬。

那年我七歲,剛上小學,小學也因為水災放假了,我也整天和孩子們到野地里去撈小魚小蝦,捕捉螞蚱、蟬和它的原蟲,尋找野菜,尋找所有綠色的、可以吃的東西。常在一起的,就有菜虎家的一個小閨女,叫作盼兒的。因為她母親有癆病,常年喘嗽,這個小姑娘長得很瘦小,可是她很能干活,手腳利索,眼快,在這種生活競爭的場所,她常常大顯身手,得到較多較大的收獲,這樣就會有爭奪,比如一個螞蚱、一棵野菜,是誰先看見的。

孩子們不懂事,有時問她:

“你爹叫菜虎,你們家還沒有菜吃?還挖野菜?”

她手腳不停地挖著土地,回答:

“你看這道兒,能走人嗎?更不用說推車了,到哪里去躉菜呀?一家人都快餓死了!”

孩子們聽了,一下子就感到確實餓極了,都一屁股坐在泥地上,不說話了。

忽然在遠處高坡上,出現了幾個外國人,有男有女,男的穿著中國式的長袍馬褂,留著大胡子,女的穿著裙子,披著金黃色的長發。

“鬼子來了。”孩子們站起來。

作為庚子年這一帶義和團抗擊洋人失敗的報償,外國人在往南八里地的義里村,建立了一座教堂,但這個村莊沒有一家在教。現在這些洋人是來視察水災的。他們走了以后,不久在義里村就設立了一座粥廠。村里就有不少人到那里去喝粥了。

又過了不久,傳說菜虎一家在了教。又有一天,母親回到家來對我說:

“菜虎家把閨女送給了教堂,立時換上了洋布衣裳,也不愁餓死了。”

我當時聽了很難過,問母親:

“還能回來嗎?”

“人家說,就要帶到天津去呢,長大了也可以回家。”母親回答。

可是直到我離開家鄉,也沒見這個小姑娘回來過。我也不知道外國人一共收了多少小姑娘,但我們這個村莊確實就只有她一個人。

菜虎和他多病的老伴早死了。

現在農村已經看不到菜虎用的那種小車,當然也就聽不到它那種特有的悠揚悅耳的聲音了。現在的手推車都換成了膠皮轱轆,推動起來,是沒有多少聲音的。

主站蜘蛛池模板: 枣庄市| 邵阳市| 梁山县| 曲靖市| 兰州市| 丁青县| 苏州市| 新平| 获嘉县| 从江县| 子长县| 清流县| 集安市| 桃园市| 博乐市| 察雅县| 柳林县| 博客| 马尔康县| 聂荣县| 贡嘎县| 临漳县| 家居| 泉州市| 白朗县| 鄂尔多斯市| 南江县| 利辛县| 彭州市| 翁源县| 乌恰县| 茌平县| 加查县| 渝中区| 富阳市| 兴化市| 凌源市| 赤水市| 古田县| 宁夏| 通河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