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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歐拉

  • 她們的私生活
  • (美)迪莎·菲利亞夫
  • 4430字
  • 2023-12-13 17:23:12

歐拉在兩個鎮(zhèn)子之外的克拉克斯維爾預訂了一間套房。我?guī)Я诵┏缘摹=衲辏医o自己準備了壽司,給她帶了冷盤和土豆沙拉,都是些清淡的食物,但也足以果腹了。我還帶了香檳。今年,和每年的會面一樣,我們都當作最后一次見面,我?guī)Я巳堪驳铝移鹋菥啤?

我還帶了些活躍氣氛的派對喇叭,以及迎接千禧年——2000年的慶祝眼鏡。眼鏡的兩個鏡片剛好組成了兩個數(shù)字“0”。我們都聽說,當?shù)峡恕た死嗽跁r代廣場倒數(shù)出今年的最后一秒鐘后,“千年蟲”[1]將讓我們置身斷電斷網(wǎng)的黑暗中。我并不在意,黑暗并不影響我喝安德烈起泡酒。

在安頓好一切后,歐拉開始吃土豆沙拉和冷盤。她對食物很講究,事實上,她對大部分事情都很認真。她就是這么一個認真生活的人。和我一樣,她也是一名教師,所以我們都很關注細節(jié)。當然,與我相比,在這方面歐拉有過之而無不及。即使如此,她也不會發(fā)現(xiàn)其實我是從大眾超級市場里買的土豆沙拉,只是我又加了一些切碎的煮雞蛋、芥末、泡菜和辣椒粉,然后把食材放在了我的紅色特百惠碗里。她吃了幾口,拍拍肚子,說我做的沙拉味道比之前的更好。

在吃完飯,喝完一瓶安德烈起泡酒后,我們一同去沖了個澡。我們都喜歡用滾燙的水淋浴,熱水的高溫讓我感到很放松,但我感覺對歐拉而言,熱水澡更是有著別樣的魔力。在我沖完澡后,歐拉在花灑下又待了很久。透過熱氣騰騰的淋浴門,我看到她戴著粉色的浴帽,低著頭。我在想,她是否在請求上帝的寬恕,畢竟我們放棄了他的恩寵,而她依舊在等待他的庇佑。

十年前,當我和歐拉三十歲時,我們就已經(jīng)當了半輩子好朋友了。我們相識于十年級,是我們英語優(yōu)等班里僅有的兩個黑人女孩。那年,歐拉還是名新生。她和家人從北卡羅來納州搬來。她需要一個朋友,我也一樣。我們都愛做白日夢,在數(shù)學筆記本的頁邊留白處計劃著我們在夏威夷舉辦的雙重婚禮。我們的丈夫會像我們的父親一樣是鐵路工人,我們會在高中教書,加入教堂的婦女聯(lián)合會,并成為彼此的鄰居,我們的孩子也會成為彼此的玩伴。

然而,到了我們三十歲那天,除了都在高中任教,并在婦女聯(lián)合會服務,其他的夢想都沒能實現(xiàn)。我們在歐拉的公寓里喝了很多酒,慶祝了她的生日。最后她躺在我的大腿上,她的裙子都卷在了腰間。我看到她粗壯的棕色大腿間的白色棉質內褲。她聞起來是香草的味道。

“你有沒有感覺自己隨時都會爆發(fā)?”她問我,她的呼吸在我臉上散發(fā)著果香和熱氣。

我沒有回答,我害怕我的誠實會嚇跑歐拉。幸好她一直在說話,哀求我的撫摸,她說從來沒有人那樣觸碰她。她說她是個好女孩。我明白。十幾歲的時候,當男孩們粗魯?shù)靥岢鲂匝s時,歐拉并沒有像我那樣嚇得溜回父母的庇護之下,她先是好奇,繼而是失望。在成年后,她也沒有和我一樣與那些連名字都不值一提的男人有過露水情緣。歐拉堅持祈禱,就像《圣經(jīng)》中的路得一樣,等待她的波阿斯。

歐拉是一個真正的信徒。她不會像我一樣,成日帶著種種疑問生活。

但那天晚上,她忘卻了波阿斯,我們大汗淋漓,徹夜未眠。第二天早上,歐拉用沉默和咖啡壓制了自己的悔意。

大約一個月后的新年前夜,歐拉打電話說她在克拉克斯維爾訂了間套房。我?guī)Я税妆人_和三瓶阿斯蒂起泡酒過去。

又過了一年,歐拉生日那天,我在家中為我倆準備了一頓特別的晚餐。我去艾弗里的魚市采購了做秋葵湯要用的所有食材,這是她最愛的一道菜。歐拉喜歡我奶奶寶琳做的秋葵湯,但她不喜歡里面的秋葵,所以我也不會在秋葵湯里放秋葵。在歐拉生日的前一天晚上,我提前準備好了湯。因為奶奶總說在冰箱里放置一夜的秋葵湯味道更好。

制作秋葵湯需要攪拌面粉糊,這是我最不喜歡的步驟,因為很考驗耐心。當我在拌面粉糊時,歐拉打電話來問我明晚的安排。里斯——我們單身人士《圣經(jīng)》學習班的一名律師——想帶她出去過生日。他們交往才不過六個月。她說這是一個驚喜。她語無倫次——哦,卡羅萊塔,我想——我想也許他會求婚……而我只是不停地攪動面粉糊。

“你能理解的,對吧?”歐拉問道。

“當然。”我嘗試說些歐拉愛聽的,把我此刻的苦澀和受傷咽回肚子里。但我做不到,不過這也無關緊要,歐拉依舊喋喋不休,她猜想著里斯怎么能猜到她的戒指尺寸,以及當他求婚時她應該怎么說才能表現(xiàn)得驚訝一些。

結果,那天晚上的進展的確超出歐拉和里斯的意料。兩人在屋頂餐廳的浪漫晚餐(最初的驚喜)被里斯的妻子打斷了,他和妻子當時尚處于分居狀態(tài)。

后來,當歐拉打電話告訴我那天晚上發(fā)生了什么事時,她的憤怒幾乎要沿著電話線躥出來。我坐在床上,一邊聽著她的抱怨,一邊喝著我的第二碗秋葵湯——另一個女人的丈夫在我旁邊輕輕地打著鼾。

隨著時間的推移,歐拉又認識了其他的里斯或別的男人,但她總是挑剔他們太老或太年輕,太窮或太愚蠢。而這些男人,一旦意識到自己無法哄騙或強迫她和他們上床,也會離開她。如今,歐拉身邊像里斯一樣體面的男人越來越少,他們也越來越不像波阿斯了。

有時,我會想,歐拉是否對所有男人都如此挑剔,因為潛意識里,她不喜歡任何一個男人,她只是在迎合人們對她的期望。

但我和歐拉從不討論這些事。

洗完澡后,歐拉穿上一件白色T恤和白色棉質內褲。她躺倒在兩米大床上,飄浮在潔白的床單、豐滿的枕頭和波濤洶涌的被子上。她的頭上包著一條粉色的絲巾。她直接對著第二瓶安德烈起泡酒的瓶口,喝了一大口。

“你想喝一口嗎?”她把瓶子遞給我。

我從床腳爬到她身邊。當我與她并排而坐時,她把酒瓶舉到我嘴邊,然后把酒倒在我的睡衣的前襟上,咯咯笑起來。“讓我來幫你清理一下。”她說。向我靠近。

一個多小時后,我醉醺醺地醒來。歐拉已經(jīng)起床了,她喝著最后一瓶酒。電視開著,但被她調成了靜音模式。即使如此,我還是看出迪克·克拉克正在介紹一個去年年初一炮而紅的白人小女孩,她有著一頭標志性的五顏六色的頭發(fā)。我不記得那個孩子的名字了,但這不重要。她的唱跳能力都差得使人不忍直視。

“新的一年,我要下一個決心。”歐拉半閉著眼睛說,“如果明年情人節(jié)我還是孤身一人,那將是我最后一個單身的情人節(jié),我一定要找一個屬于我且只屬于我的男人。”

“這可真是一個相當大的決心呢。”我說著,伸手去夠酒瓶。她說自己是“孤身一人”,這話所帶來的刺痛并沒有像往常一樣迅速消失。“你打算怎么做?”

“就像牧師說的:主無法引導一輛停著的汽車。我需要讓自己處于可以認識新朋友的狀態(tài),并在生活中為我的丈夫留有一席之地。”

“這意味著?”

“首先,我在學習《圣經(jīng)》方面一直懈怠。如果我想找一個敬虔的男人,我必須經(jīng)常去教堂。”

“你就是在《圣經(jīng)》學習班遇到的里斯。”

歐拉翻了個白眼。“我要把我的房子重新裝修一番,”她繼續(xù)說,“我家里沒有為男人準備的空間,我需要為我未來的丈夫騰出一些位置。”

“這聽起來有點像風水。”

“風什么?”

“算了。”歐拉在忙著履行自己的這些求偶計劃的時候,我該做什么呢?偶爾招呼我那些已婚的男友?在沒有她的情況下度過下一個新年前夜?我也想要尋求改變,但我沒有計劃。

“我要加入教堂的單身人士壘球隊。”歐拉說。

“你根本不喜歡運動。”我笑了。

“你盡管笑吧。”歐拉挪了挪背后靠著的枕頭,“但你也需要參加一些類似的活動,卡羅萊塔。你難道不想家中有人相伴?不想有人陪你共度一生?你不想要快樂嗎?”

我看著歐拉,她停留在我雙腿間的時候,她那不再光亮的小鬈發(fā)被打濕了。當我想到她對我的發(fā)問時,某種既殘酷又憐惜的東西在我體內翻騰,威脅著要涌出來。她什么時候開始了解或關心我的福祉了?她什么時候關心過我的感受?

“我很幸福。”我說,我裝出勇敢的腔調,“此刻,此地,與你。我們不一定只能待一晚,我們可以——”

“卡羅萊塔,我希望你不要放棄尋找丈夫。我將這視為我的使命,你也可以。”歐拉的聲音很平靜,聽起來就像是世界上最疲憊的女售貨員。她從我身邊溜到床邊,盯著電視。

“歐拉,你轉過來看著我。求你了。”

歐拉搖搖頭。她對著電視說:“我不想到死都還是個老處女。難道你想這樣嗎?”

我想我沉默得略微久了一點。

歐拉轉過身對著我。“你……不是嗎?”

我不知道哪一件事更好笑:歐拉是以為今年四十歲的我在這么多年里都沒有和男人發(fā)生過性關系,還是認為這些年來我們做的這些事,還能使我們產生身為處女的自我認同?

“歐拉。”

“你?跟什么齷齪的男人睡過了?”歐拉用手捂住嘴,那一刻,主日教師歐拉勝過了生物教師歐拉,“你不干凈了?”

“歐拉!”

我以為她會拿上自己的衣服奪門而出,但她沒有。她只是坐在床上,抽泣著發(fā)抖。“我沒想到是這樣!”她哭得不能自已。我甚至不確定她所指的“這樣”是哪樣。我和男人?她和我?生活?

“歐拉,你覺得應該是怎樣的?”

她轉身面向我。“我只是想要快樂,”她抽泣著,“和正常。”

我想將她拉到我身邊,輕輕搖著她,直到她不哭了。我想向她保證一切都會變好的,但我不敢。我無法讓一切都好起來,至少無法以她想要的方式讓一切好起來。

“誰規(guī)定的正常呢,歐拉?死了幾千年的人?那些認為奴隸制很合理,把女人當作財產一樣對待的人?”

“《圣經(jīng)》是上帝無誤的話語。”歐拉低聲說,即使是耳語,也透露著對我的言論的不滿。

“而你相信這一點,是因為這是一群男人對另一群男人的解讀。人們都說你應該相信上帝,而不是男人。你認為上帝會希望你,或任何人,年復一年都不為人所觸碰嗎?一輩子當個處女?就像斯圖爾特修女、威爾遜修女、希爾修女那樣。她們,還有我孀居的母親——這些虔誠的女人,認為自己必須在取悅上帝與滿足人類最基本、最人性化的需求——被了解和擁抱的親密接觸中做出抉擇。如果上帝也曾作為人類——”

“如果?”歐拉吐出這個詞。

“——那他為什么要制定這種規(guī)則,強迫人們做出這么痛苦的抉擇?”

“我不質疑上帝。”

“也許你應該質疑那些用這個版本的上帝教導你的人。他們的教導對你沒有任何好處。”

歐拉瞇起眼睛看著我。“你不是我以為的那個人了。”

“你也不是你以為的那個人。”

在電視上,時代廣場中的人群騷動不已。快到零點倒計時的時刻了,歐拉和我躺在床上,渾身上下只戴著我們慶祝新千禧年的眼鏡。派對喇叭還沒有拆封。

“我想,有一天,也許我也能去時代廣場慶祝跨年。”歐拉說。但因為酒勁,她的話有點前言不搭后語。

“和我一起嗎?也許我們明年就可以去,不來這里了。”

歐拉沒有回答。

“我們遠在澳大利亞悉尼的朋友們最先迎來了新的一年。”迪克·克拉克對著人群中一位戴著紫色天鵝絨瘋帽匠帽子的白人女性說,“各個國家都在慶祝千禧年的到來,目前沒有任何電力中斷或計算機故障的報告。你認為千年蟲病毒是空穴來風嗎?”

“我很害怕,卡羅萊塔。”

“我知道。”

歐拉開始喃喃自語。我靠近她,想聽聽她在說什么,這才意識到她在祈禱。

當她說“阿門”時,我起身走到床前跪下。歐拉的腳指甲被涂成了粉紅色,和她的圍巾顏色一樣。我伸手抓住她的腳踝,把她拉向我,直到她的腿像祭壇一樣向我敞開。

10,9,8……

我小聲呢喃著。

4,3,2……

歐拉說著她的祈禱,我有我的祈禱。

注釋

[1]千年蟲,又叫作“計算機2000年問題”,縮寫為“Y2K”。是指某些使用了計算機程序的智能系統(tǒng)進行(或涉及)跨世紀的日期處理運算時,就會出現(xiàn)錯誤的結果,進而引發(fā)各種各樣的系統(tǒng)功能紊亂甚至崩潰。——編者注(若無特殊說明,本書腳注均為編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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