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好了,我寫給老板娘的絕妙好詞,是:‘金風(fēng)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shù),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沈超從鋪上跳起來就要揍柯南:“打你個金風(fēng)玉露、打你個朝朝暮暮!你咋不說寫的是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咧。”
兩人鬧做一團,鋪上的銀票都飛舞起來。
鬧夠了,柯南正色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是這么回事,我進瓷器莊轉(zhuǎn)悠的時候,他們正在打包一批瓷器,這批瓷器可不簡單,是要送到宮里的,御用瓷器。”
“也就虧他們命好,遇到了我,不然就死定了。因為他們要送到宮里的瓷器,是殘次品,假冒的景德鎮(zhèn)瓷器,實際根本就不是。我認(rèn)出來之后,就跟他們的女東家說了,當(dāng)時她的臉就白了,比瓷器還白。”
“那可不!”沈超還真信了,“這是御用瓷器,送進宮里,就是欺君的大罪!”
“說的是啊。所以,你說瓷器莊老板是不是該對我千恩萬謝?”
“這些銀子,就是他們送你表示謝意的?一共給了你多少?”
“也沒給多少。反正吧,我是救了他們?nèi)业拿o多少都是應(yīng)該的,是不是?”
“沒錯沒錯,救了全家的命,怎么報答都不為過。”沈超點頭如小雞啄米,“這花錢也高興,破財消災(zāi)了——哎,你怎么還懂瓷器,比瓷器莊的老板還懂?”
“那是,我是干什么的,我是捕快啊,想當(dāng)個好捕快,那可不得什么都懂?天上的事情知道一半,地上的事情全知道才行。”
“呸,一個小捕快,還是見習(xí)的,這么牛?我看馬大彪和你舅,啥也不懂,一樣干的挺好!不過,你懂瓷器是好事兒,不然咱們也賺不著這筆錢!”
見沈超真信了,柯南心中大樂,難以解釋的大額財產(chǎn)怎么來的,這個難題總算糊弄過去了。
柯南先說是老板娘仰慕他的文學(xué)才華,半是為了跟沈超開玩笑,半是為了后邊這個理由做鋪墊。
這是說謊的小竅門,先說一個很離奇的,再說一個真實點的,兩者有點關(guān)聯(lián),往往就會取信第二個說法,因為在第一個離奇的說法襯托下,第二個就顯得真實多了。
忽然沈超瞪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珠子對柯南嚷嚷道:“不對,你騙我!”
柯南心中一跳,強自鎮(zhèn)定道:“騙你?哪有!我怎么騙你啦?”
沈超道:“照你說,你是在景福瓷轉(zhuǎn)悠的時候,無意發(fā)現(xiàn)老板娘要送進宮里的瓷器是假貨,告訴老板娘后,她因為感激你,給了你銀子,是不是?”
柯南點頭道:“對啊,就是這樣。”
沈超怒道:“可你拉我來京城時就說要賺錢的,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那時候你不可能知道景福瓷,更不可能知道和皇宮里的御瓷有牽連吧?”
柯南心說我動身的時候當(dāng)然知道,五百年后早知道了,屬于是。
但這話不能跟沈超說啊,說了,豈不是坐實自己能未卜先知?
咋辦?
有點后悔,沒提前編個完美些的謊言。
只能硬著頭皮再編一個了。
“怎么可能提前知道!那我就不是柯南,成了諸葛亮、劉伯溫了嘛。來京城之前,我是這么想的,這京城是我大明一等一的繁華之處,是萬國來朝、遍地黃金的花花世界。”
“所以我當(dāng)時想,既然如此富庶繁華,憑借咱們倆的本事,還不能賺點小錢?所以當(dāng)時我是信心滿滿,只是沒想到,后來這筆錢,是應(yīng)在了景福瓷上。”
這個理由……似乎很牽強。
好在沈超信了,狐疑的看著柯南道:“咱們倆的本事?”
柯南拼命點頭:“那是!沒有你,我是賺不到這么錢的。”
沈超琢磨一番,覺得柯南說的對,尤其那句“咱們倆的本事”深得沈超喜愛,也就不再糾纏了。
柯南趕緊打斷話題,叮囑沈超一番,說是將來回到縣衙,也都這么說,好讓眾人安心,免得讓人以為這些銀兩,是兩人在京城里“竊”來的。
沈超連連點頭道:“沒錯沒錯,另外,咱們就說,瓷器莊的莊主一共給了二十兩銀子,照實說是一百兩,我怕嚇著他們。”
柯南奇道:“誰告訴你老板娘給了我一百兩?”
沈超嘿嘿一笑道:“這個嘛,你既然分了我五十兩,肯定是二一添作五,咱倆一人一半的,所以我知道是一百兩。”
柯南心中微微感動,沈超是真不客氣,完全沒把自己當(dāng)外人,但反過來說也是一樣,那就是沈超也真不把柯南當(dāng)外人。
兩人說說笑笑又過了一會兒,夜色已深,便各自鉆進了被窩。
騙完沈超,柯南有點內(nèi)疚,犯罪感油然而生:
沈超不笨,甚至可以說很聰明。但是他很輕易就相信了鉆山豹被八股文打動,也很輕易相信了我靠著鑒別出偽劣瓷器,獲得瓷莊老板娘一大筆錢的故事。
沈超他是對我柯南無條件的信任,才會毫不懷疑。
可能因為在死牢里的那段特殊經(jīng)歷。
那時沈家父子兩人陷入絕境,肯定會被送進錦衣衛(wèi)詔獄或者東廠刑房,最后歸宿也一定是在京城菜市口吃一刀。
當(dāng)時已經(jīng)沒任何出路。父親的上級和好友,趙知州無能為力,訂過婚的柳家不肯借錢,反而急急忙忙來退婚,來撇清關(guān)系。
就是這種時刻,是我柯南奇跡般的揭示了真相,翻盤了!
大概是這件事給沈超留下了極深的印象,才讓他對我無比的信任吧。
以后除非萬不得已,不要再騙沈超了,這娃還挺乖的。柯南心中默默的想……
沈超盡管累了一天,但得了一筆五十兩銀子的巨款,興奮得睡不著,翻來覆去的烙燒餅,中間甚至還爬起一次,點著油燈,又?jǐn)?shù)了兩遍銀子,這才嘿嘿笑著,重新鉆進被窩。
總之,他吵得柯南根本睡不著。
黑暗中,柯南仰面躺在床上,雙手抱在腦后,眼睛大大地睜開,看著面前濃厚的一片漆黑。
直到這時,他才感到一陣后怕。
砸碎瓷瓶,敲詐米太監(jiān)時,他完全沒有恐懼,以一種一切盡在掌握的強大自信,控制了局面。現(xiàn)在重新復(fù)盤,感覺就像是做夢一樣。
任何環(huán)節(jié)出一點點差錯,那都是萬劫不復(fù)!
結(jié)果,一切都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模?
柯南伸手摸摸壓在枕頭下的那個信封,厚厚的一摞銀票,安穩(wěn)地壓在那里。
這是一筆真正的巨款。放到前世,他幾輩子也賺不到這么多錢!結(jié)果,剛來大明,就空手套白狼,賺到這樣一大筆錢!
穿越者的信息優(yōu)勢,簡直是未卜先知,降維打擊----真的太爽了!
至于米太監(jiān),他肯定不會甘心吃這么大一個虧,一定會想著怎么報復(fù)的。但是柯南并不在意。
米太監(jiān)的結(jié)局早已注定,那就是東窗事發(fā),然后震怒的弘治皇帝下令亂棍打死。
將所有事情都反復(fù)全盤考慮過,柯南覺得沒什么漏洞,卻發(fā)現(xiàn)因為太過興奮,怎么也睡不著了。
月光如水,滲進白色的窗戶紙,流淌在客棧內(nèi)。
對鋪的沈超,發(fā)出輕微的鼾聲,應(yīng)該是睡著了。
真的穿到大明朝來了?一種不真實的感覺襲來,柯南躺在客棧的床鋪上,卻仿佛置身前世的大學(xué)宿舍中。
他想起了當(dāng)時聽過的一首古老校園民謠,幾十年前的玩意了,但不知為何,一直在校園里流傳,一代又一代。
或許因為學(xué)生永遠(yuǎn)是年輕,永遠(yuǎn)不會老吧。
柯南低聲哼了起來:
“睡在我上鋪的兄弟,無聲無息的你……”
“唱錯啦!我是在你對鋪,不是上鋪。”對鋪的沈超翻了個身,轉(zhuǎn)過臉,借著月光,看著柯南嘟囔道,“再說,我睡覺也不會無聲無息的,他們都說我磨牙。”
“好好,我重新唱。”
柯南沒想到沈超也沒睡著,“睡在我對鋪的兄弟,睡覺時磨牙的你,你曾經(jīng)問我的那些問題,如今再沒人問起。”
“什么問題?哦,銀子怎么來的,嗨,咱們不都說好了嗎,就說瓷器莊的老板娘,只給了二十兩銀子,記住了啊,二十兩。實話實說,還不得嚇?biāo)滥菐蜎]見識的!”
“分給我衣服的兄弟——”柯南繼續(xù)唱道。
“一件狐皮襖而已,你還老提,怪不好意思的。”沈超接茬。
柯南覺得他還是閉嘴不唱的好,轉(zhuǎn)過身,裹緊被子,面沖客棧墻壁,背對沈超。
片刻之后。
“喂,柯南,你怎么不唱了?”
“柯南,你睡著了?”
“別說,這歌兒還挺有意思,怪好聽的,‘睡在我對鋪的兄弟?’嘻嘻……”
“沈超你閉嘴!我想睡覺!”
“好好好,我閉嘴。”
又過了片刻。
“這歌確實不錯,柯南,是你編的?雖然略顯俚俗粗鄙,但貴乎純真自然……”
“柯南,你不會給自己留的,還沒五十兩吧,我感覺過意不去,怎么辦?但是我又不舍得把多出來的錢還給你。你的也是五十兩吧?……”
“柯南……你說,明年我要不要參加科舉?現(xiàn)在我挺有信心了,那篇《百姓既足孰與不足》,就是講藏富于民的那篇,連鉆山豹這樣的悍匪都被感動了,教我八股的那老先生還橫挑鼻子豎挑眼的,說寫的爛,看來是他水平不夠,連鉆山豹都不如!”
“不過,那篇確實也不是我寫的最好的,我寫的最好是《圣人行藏之宜俟能者而始微示之》那篇,至今還能全文背誦,你要不要聽?”
“柯南……”
柯南深深地藏進被窩,揪緊被子用力壓住耳朵,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之前因為欺騙沈超而產(chǎn)生的那點罪惡感,早就煙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