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日落西山。

晚霞之中，青嶼山，巍峨高聳。

遼遠的蒼穹下面，落霞絢爛多姿，秋水長天一色，青嶼山巨大的輪廓屹立在大地之上，大山的頂端隱約可以看到一座古舊的廟宇掩映在云霧間，四周有著諸多錦繡的山峰環繞，流云飛瀑，古木參天，壯觀而又瑰麗。

偶爾之間，還會有一排白鷺展翅飛過，在天空徘徊良久，留下一片片清銳的啼鳴回蕩在群山之間。

“這里就是青嶼山嗎？”

山腳下面，沈云抬著脖子，一眨不眨地仰望著眼前的大山。

其實，在離開天界的時候，沈云就不止一次幻想過自己將要任職的青嶼山是怎樣的地方，原本他以為只是一座低矮荒蕪的小山包，沒想到竟然會是這樣秀美壯闊的風景。

不過，仔細想想也能明白，九天萬界的山川何其之多，而凡間的山神肩負天職，縱使數量極其龐大也根本照顧不過來，因此，山神們基本上都會分封到那些重要的名山大川中任職，至于其他平凡的小山，估計天界也不會在乎。

而這一座青嶼山，仿佛與蕓蕓凡世隔絕。

“小白，我們上山。”

沈云心情格外愉悅，帶著白蛇就沿著主山上的石階攀登，不出意外的話，山頂的那座廟宇就是山神廟所在。

對于自己即將就任的地方，沈云心中充滿了期待，他帶著白蛇邁步前行，一邊欣賞著四周的秀美風景，一邊與小白蛇嘀嘀咕咕地絮叨不停，分享著內心的喜悅。

直到前方石階的盡頭，登上山頂，沈云終于站在了山神廟的面前。

……

青嶼山上面，一座古樸而陳舊的廟宇屹立在頂端，青磚黑瓦，遍布青苔，歷經千百年的歲月風雨，散發出滄桑的氣息。

廟宇的兩邊矗立著幾根粗壯的石柱，在大門前方是一片開闊的道場，中間修建著一座高大的石臺，在石臺之上是一尊高度有一丈左右的石像，輪廓看上去像是一位人像，只不過整座石像大部分都已經破損塌裂，讓人無法看清原本的樣貌。

石像的下面，擺放著一座青銅鼎爐，里面盛滿了香灰一樣的粉末。

破敗蒼涼，死寂無聲。

山神廟。

沈云站在那里，抬起頭的時候在廟宇上面看到了一塊牌匾，上面刻著三個古樸的大字。

看到眼前凄涼的畫面，沈云不禁在腦海中仔細回憶著。

在他上任之前，就對青嶼山有過一些了解，原本青嶼山也是有一位山神的，不過在十年之前山神離去，青嶼山神廟空缺，于是沈云就被天界分封到此補上了山神之位。

現在看來，十年的時間已經讓這座山神廟香火斷絕，荒廢了下來。

“這位公子，可是來這里祭拜山神的？”

正當沈云心中感慨的時候，死寂的山神廟外，忽然傳來一陣蒼老的聲音。

這里……

還有其他人？

沈云循聲轉過頭去，視線里面出現的是一位身形精瘦的老人，身上穿著一件青灰色的麻木衣衫，留著三綹長須，但卻精神抖擻絲毫沒有那種風燭殘年的老態。

這位老人身后背著一捆木材，沿著石階邁步走上前來，目光上下打量著石像下的沈云。

“公子回去吧……唉……這山神廟已經荒廢咯，這凡間的世人早已經忘記了這里，好幾年都沒有人來上一炷香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老人的雙眼變得黯淡下去，搖搖頭深深嘆息一聲，“公子若是想要祈神，不妨到其他廟宇去吧……”

盡管老人看上去與凡人一樣，但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卻被沈云敏銳察覺到了。

沈云一眼看得出來，眼前的老人并不是凡人，而是一只修煉為人的妖。

“老丈，此地應該是有山神的吧，不知為何落得這么破敗？”

出于禮貌，沈云雙手作揖，虛心地問道。

聽到這話，老人詫異地看了沈云一眼，目光從他懷里的白蛇上移開，臉色也變得鄭重起來。

“看樣子公子也并非凡人，罷了……即使如此，有些人告訴公子卻也無妨……”

略微思忖了片刻后，老人的聲音悠悠在山神廟外響起。

“如同公子所見，那尊石像就是山神像，曾經青嶼山也是香火旺盛，山下的百姓每日也會來到神廟前祭拜山神，上香祈福……只可惜，十年之前，山神大人壽元已盡，仙逝而去，此后這青嶼山便逐漸沒落了下來……”

“想當年啊，青嶼山神廟雖比不上那些名山上的山神廟宇，但依然是香客不絕。”

“可惜咯，山神走了，人心也就散了……”

回想起往昔的那段日子，老人撫摸著胡須，搖頭慨嘆連連。

沈云看著他滿臉唏噓的神色，不禁對老人的身份有些好奇，問道：“老丈，看您對青嶼山這么了解，不知是何身份？”

老人聞言笑了笑，道：“呵呵，想必公子已經看出來了小老兒我并非普通凡人，小老兒本是青嶼山中一株松樹修煉得道，化形為人，曾是山神大人身邊的追隨侍仆，得山神賜名為松伯。”

上任山神身邊的侍仆？

沈云心中的疑惑解開了，難怪這位老人對青嶼山的過往這么熟悉。

沈云繼續問道：“老丈，除了你之外，青嶼山中可還有其他人？”

老人聽聞沈云的詢問，眼中的笑意頓時凝固下去，帶著一絲警惕凝視著面前的少年。

其實也不怪老人心生猜忌，青嶼山早已沒落十年之久，現如今突然出現一個來歷不明的人來打聽以前的事情，本就容易讓人產生懷疑。曾經的往事告訴他倒也沒什么大礙，畢竟山神大人早已經魂歸西去，這也不是什么秘密。

只不過，沈云去忽然在打聽山神身邊曾經的侍仆，這就讓老人不得不警覺起來。

這個少年是誰？

他為什么要問這些？

莫非是其他山神手下的來者，在打青嶼山的主意，還是什么游蕩的山精野妖，想要謀奪青嶼山當修行道場，特此來打探這里的情況。

“敢問公子，是何來歷？”

老人眼中精光閃爍，聲音低沉了幾分。

“啊……老丈不要誤會，嗯……我沒有別的心思，其實我是青嶼山新任的山神……”

沈云見他面色不善起來，慌忙擺擺手，隨后將一塊仙玉雕琢的天職神令從懷中取出，展示到老人的面前。

“這是……山神令！”

老人曾經作為山神的侍仆，自然是見過天職神令的，因此幾乎一眼就認出了那塊令牌的來歷。

與此同時，老人松伯忽然想起來了一件事情，早在一個月前，城隍的巡守神使曾經駕臨過青嶼山發布神諭，告知他們將會有一位新的山神前來青嶼山任職，此事當初在青嶼山也是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沒想到，眼前的這位少年郎君，竟然就是新任的青嶼山神。

“老奴松伯，拜見山神！”

回過神來后，松伯忽然間跪倒在地，語氣顫抖地大聲喊道。

“哎？又跪……”

沈云也是嚇了一跳，快步走上前去將老人攙扶起來。

無論他現在的身份如何，但見到一個足以當自己爺爺的老人朝自己下跪，總感覺他叩的不是頭，而是自己的陽壽。

從這個角度來看，古人的壽命一般都不會太長，沈云不禁吐槽是不是跟這一點有什么關聯。

“蒼天憐憫！”

“山神歸位！”

“十年了啊！我青嶼山終于等來了山神大人！”

青嶼山上，回蕩著老人激動的喊聲，驚起一片白鷺撲打著翅膀，翱翔云端，朝著被晚霞染紅的天際飛去。

遺落下片片羽毛，飄落在群峰之間。

……

此刻，沈云并不知道，對于青嶼山而言山神意味著什么。

同時，沈云也不明白，對于那些侍仆而言又意味著什么。

不過，沈云卻很清楚，作為一個在前世法制社會下長大的人來說，他自己不喜歡那種動不動就跪拜的封建禮節，那些違反他三觀與人道的禮制總會讓沈云對這個時代有種深深的割裂感，就像是靈魂被孤立隔絕開來，無法與這片土地融合在一起。

但對于眼前的老人來說，這或許是他在根深蒂固的階級禁錮下，最能表達自己心情與尊敬的行為。

人是如此。

妖是如此。

甚至，連神仙也是如此……

在沈云的攙扶下，松伯從地上站起來感慨了良久才平復下心中的激動，然后就在前方領路，帶著沈云朝著山神廟大門走去。

兩人一路穿過陳舊的廟宇大堂，直到穿過神廟來到后面的一座山峰前，松伯帶著沈云停留在一扇緊閉的石門外面，伸出蒼老的手臂劃出一道玄奧的陣圖，將一道金光打入了石門里面。

“公子，在這石門之內，就是山神大人棲居的洞天。”

隨著松伯的聲音，那道沉重的石門緩緩朝著兩側移動，發出轟隆隆的悶響。

石門的內外，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外面，是破敗的山神廟宇。

里面，則是一幅世外桃源般的景象。

青嶼山的洞天中一片青山秀水，靈氣逼人，抬眼望去，只見一條鵝卵石鋪成的小路朝著遠處延伸而去，兩旁鳥語花香，有人工開辟出來的靈田和靈泉，里面生長著許多晶瑩的仙草靈藥，飄香四溢沁人心脾。

而在道路的盡頭，可以看到一座古色古香的宅院，坐落在洞天里面。

松伯在前方引路，一邊帶著沈云朝宅院走去，一邊細說著青嶼山的情況，道：“公子，這洞天修建在一條黃階下品的靈脈之上，凡人不可進入，曾經的山神大人就是在神廟中處理公務，在洞天內起居修行……”

沈云好奇地打量著四周，道：“確實是個好地方。”

松伯笑了笑，目光微微閃動暗暗觀察著沈云身上破爛焦黑的衣服，低聲說道：“按照城隍神使的布告，公子應該在三天前就該上任，老奴見公子這身打扮……可是途中遇到了什么意外？”

沈云腦海中想起天界仙船遇難的事情，輕聲說道：“確實發生了些變故……”

過去的那些事情，沈云并不想在老人的面前提及，既然已經來到了青嶼山，只希望能平平安安地去做個山神。

“在青嶼山內，除了老奴之外，還有其余的侍仆。”

“老奴這就將他們召集過來，覲見公子。”

松伯見他沉默不語也不再追問，說話間便將沈云帶到了宅院的門外，望著眼前的府邸，里面明顯有人生活過的痕跡。

沈云想了想后，道：“松伯，現在天色已晚，等明天吧，我會在山神像下去見見他們。”

松伯點點頭，看著他疲倦的臉色，道：“公子從天界來到凡間，想必也是累了，還請公子在此好好休息，明天老奴再將青嶼山的具體事務告訴公子。”

山神。

其天職并非不問世事，隱居修行，事實上，山神跟凡間的朝廷官府一樣，依然要處理眾多的事務。

只不過，沈云現在真的累了，他的身體被天絕大陣所傷，虛弱時期還沒有過去，再加上一路的奔波勞苦，確實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沈云點了點頭，邁步走進宅院的一間廂房里面。

然后一頭栽倒在床榻上，疲倦感洶涌而來，閉上眼睛迷迷糊糊地陷入了夢鄉。

小白蛇默默地守護在他的身邊。

渾渾噩噩中，沈云仿佛看到在窗戶外面，正有著一顆鬼鬼祟祟的小腦袋，偷偷摸摸朝著房里張望著。

小白蛇頓時不樂意了。

當下化為一道白光就沖了出去。

緊接著……

外面響起一片雞飛狗跳的驚叫聲和碰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