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
“嗚嗚嗚,憑什么就我的錢最少啊,重光才四歲,連他退親的錢都比我多了,憑什么!嗚嗚嗚,這不公平!”
六歲娃娃張靜修哭得哇哇直叫,大聲控訴著自己的‘退婚錢’憑什么比二哥張嗣修的四歲兒子‘張重光’還要少。
“也不少了,好歹還有一百兩呢?!睆埶眯逕o奈安慰道。
張靜修更加跳腳了:“一百兩害我沒了個媳婦兒,我不要錢!我情愿要媳婦兒!”
“唉……”張嗣修無奈嘆氣道:“我也不想應下這令人恥辱的退婚之事啊,奈何他們來了那么多人,江陵縣令又裝聾作啞,報官也無用……”
張靜修才六歲,哪里懂這些,他只知道自己‘最不值錢’,而且還沒了一個‘媳婦兒’,眼下他想做的只有暴風哭泣。
小娃娃哭得吵死人,這本該是一件令人十分頭疼的事情。
然而在這即將辭舊迎新的過年之際,剛‘狂撈’了一大筆錢的某一部分張家人卻并不覺得吵鬧,反倒是覺得‘熱鬧’。
尤其是老四張簡修,他的退婚金額是最高的,也就是說,他是最‘值錢’的那一個。
“我也是沒想到,我那前老丈人,一個巡鹽御史居然這么大方,一出手就是兩千兩‘會票’!”張簡修感慨著前老丈人的慷慨,還不忘挖苦小六弟一番:
“老六啊,你那前老丈人也真是的,才出一百兩也就算了,居然還是寶鈔,唉……”
這下子,張靜修哭得更大聲了!
一時間,眾人笑的笑,安慰的安慰,唯有張重輝默不作聲。
老是被張重輝‘抬杠’的老三張懋修見到這一幕,立刻轉移‘戰火’道:
“老六你別哭了,看看你大侄子重輝,他連一個銅板都沒有呢,他都沒哭,你哭什么?”
張靜修更難受了:“可是他有媳婦兒!我沒有!嗚嗚嗚……”
與此同時,默不作聲的張重輝也在納悶,為什么全家都被‘退婚’了,卻唯獨自己沒有。
眼看張簡修還要調笑哭哭啼啼的小六弟,如今身為一家之主的張嗣修出聲制止了這吵鬧的畫面。
“好了老四,被退婚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有什么好笑的!”
張嗣修身為如今的一家之主,眼下出了被‘集體退親’這種丟張家臉面的事情,他的內心其實是相當難受的。
以前張居正在世時,天塌下來張家也有父親張居正頂著。后來父親張居正去世了,上頭又還有大哥張敬修頂著。
如今父親和大哥都已經不在了,長兄如父,全家的擔子便全都壓在了張嗣修這個老二的身上。
偏偏他又是個只會讀書的,許多事情在緊急關頭之際,他還真不知道該如何做主……
就比方說這次被集體上門退婚一事,在這之前,張嗣修是堅決不同意退婚一事的,因為他覺得這十分恥辱!
他決心拖也要拖死對方,大不了最后落個兩敗俱傷的地步,死也要拉著對方的名聲一起死!
然而想象很美好,現實卻是相當的殘酷。
此次集體上門退婚的人,根本就不是來跟張家人‘商量’的,而是采取了十分直接的——逼迫!
不同意退婚?那就把張家翻過來!直到找到婚書!再逼著張家人強行按手?。娦型嘶椋?
什么?想要報官?
官府表示:呵,已讀不回。
張嗣修是萬歷五年一甲第二名的榜眼,身為張居正第一個中進士的兒子,他的官場‘資歷’比大哥張敬修還要深。
然而,他在翰林院的那幾年,是老父親張居正大權在握的那幾年,習慣了歲月靜好的他哪里見過這種大場面。
看到退婚方‘不講武德’的那一刻,張嗣修當時就被嚇懵了,他跟他的狀元郎三弟張懋修也是到那一刻,才真正的明白了一件事
——圣賢書是用來看的,圣人道理也是用來聽的。
真到了真正的大事上,都是狗屁!
大侄子說的對,拽什么圣人學說,當什么狗屁君子呢?
最終,這場鬧劇只能是以張嗣修的妥協收尾,好在對方雖然不講武德,錢還是肯出的。
畢竟這些張居正親自挑選的‘親家’們,都不差錢。
此次退婚,除了張嗣修和張懋修在一開始有過短暫的掙扎以外,張簡修則只是在嘴炮輸出。
而張重輝跟張允修二人,從頭到尾,都在袖手旁觀。
因為他們都想要退婚,而且他們都很清楚,退婚最大的障礙不是對方,而是自家人。
所以他們能做的,該做的,就是袖手旁觀,甚至是順水推舟了。
至于名聲臉面什么的,他們都已經是罪臣之后了,還能有什么臉面?
要什么自行車呢?
“二叔,我那親家是什么人?”張重輝突然問起了這個問題,也打斷了這有些尷尬的氣氛。
張嗣修也從自責中拉回了思緒,回答道:“你老丈人叫趙士楨,時任鴻臚寺主簿。此人生平甚好口訐,當年你祖父奪情時,他跟于可遠他們一樣,為博名聲都在大聲唱反調?!?
張重輝不理解了:“既然他都跟祖父唱反調了,為什么還會與咱們家結親?”
張嗣修也是搖頭:“這門親事是你祖父一手操辦的,我也不太清楚,總之是莫名其妙的就成了。當初你爹為了替你拒絕這門親事,還跟你祖父大吵了一架。”
這時張懋修插嘴道:“講實話,我實在不明白咱爹為什么非要定下這門親事,那趙士楨除了一手字寫得不錯以外,人品實在是太一言難盡了?!?
“噢?”張重輝好奇了:“有多一言難盡?”
張懋修回道:“趙士楨就是那種不論何人發表何種言論,他都要為了反對而反對并發表反對言論。”
“啊?”張簡修有些聽不明白了:“什么亂七八糟的?”
張懋修翻了個白眼:“就是愛抬杠。”
張簡修撓撓頭,說道:“可是,朝中的文官不都這樣嗎?”
這下子,張懋修無言以對了……
張嗣修也是接不上話……
畢竟這兄弟二人,曾經也是‘朝中的文官’。
氣氛逐漸尷尬起來……
就在這尷尬之際,張重輝突然問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