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青山半打著官腔。

邢捕頭的死，的確不在他的意料之內。

一個入品的武夫，竟然被折磨成這幅慘狀，更是超出他的想象。

更讓他憤怒的事情，邢捕頭竟然還取走乾方商行本票。

兩萬兩銀子，就如此不翼而飛，實在叫他心痛。

眼神掃過地上邢捕頭破爛的尸體，方青山并未多說，只是將仵作的驗尸報告，又推了推。

官事官辦，照流程即可，邢威這小子不見半點悲傷之色，也不知此番來意，方青山自然不會多言。

邢威喝足了茶水，并未去看桌上的驗尸報告：

“方知縣，小侄這一次接到消息請假回來，為的就是尋找殺死我父親的真兇。父親行事向來嫉惡如仇，也許會有不少仇家，我不奢求知縣幫護，只是希望在我查訪期間，知縣能行個方便，勿要阻撓。”

“欠債還錢，殺人償命，此乃公理，我沒有理由阻撓，只要不鬧出太大的岔子就好。”

方青山點點頭，“邢捕頭為縣衙勞苦功高，如今為奸人所害，縣衙也責無旁貸。這樣吧，在查案期間，縣衙捕快你都可以調動，有他們幫你，案子也更簡單些。”

“多謝方知縣！”

邢威一拱手，起身，又道：“家父慘死，尸骨難安，我要做一場法事超度，不知方知縣可有大師推薦？”

“城外行遠廟中慧清大師深通佛理。”

“多謝。”

待得邢威將邢捕頭尸體帶走，一旁久不曾言的王典史才開口：

“爺，叫他去查，萬一查出銀子的事情……”

“他查的是真兇，和銀子有什么關系？”

方青山勝券在握，并不慌亂，叮囑道：“老邢去了，但銀子的事情必須查清楚，這件事情你來負責，不要走漏風聲。”

“明白，只是現在老邢人沒了，這捕頭的位置，該誰上來？”

“放出風去，叫那些豪強來爭，誰給錢多，就歸誰！”

……

素芳軒前無常客，兩老頭沒了，還有后繼者。

只是水平差遠了，荊楚只看一眼，便知道這就是兩水貨。

他雖沒有桌子，可是招牌迎風招展，上面各樣字體，很是唬人。

昨日聽那些公子哥所說，這百花會上還有些爭奇斗艷的事情，他可不能錯過這番商機。

很快，就有蹲點的管家眼一亮，上前來請人。

荊楚來者不拒，但收費上漲，一篇二十兩銀子，謝絕還價。

雖說這算得上是坐地起價，可荊楚渾不在意，為了博美人一笑，這些公子哥舍得花錢。

崽賣爺田不心疼，不自個兒賺銀子，公子哥哪懂得錢來的不容易。

二十兩，灑灑水啦。

連續做了有幾天，荊楚純入賬三百兩銀子，不免感慨，找對門路，這銀子來的可真快。

如今他也算小有名氣，都知道素芳軒外有個賣字的書生，寫得一手好字，還接祭文，屬于紅白通吃。

這一日，邢威踱步而來，看一眼招牌，又看了看荊楚，問道：

“先生可是寫祭文？”

荊楚一瞧來活了，自然點頭：“正是，無論長短，一篇十五兩，支持各種字體，不滿意不要錢。”

生意做得多，這場面話也是順口。

邢威一點頭：“還請先生與我走一趟，為家父書寫祭文。”

“沒有問題。”

上門的生意不容錯過，荊楚跟著邢威上了馬車。

很快，馬車到達目的地，荊楚下車一瞧，忽覺得這地方十分眼熟。

嘖，這不是邢捕頭家門口嗎？

看這白帆掛墻的架勢，邢捕頭喪事已經辦起來了。

“先生請。”

荊楚故作驚訝姿態：“邢捕頭去了？”

“家父遭奸人所害，不幸逝世。”

“竟是如此，邢捕頭為人公正，曾經多次幫助于我，沒想到竟然被人害了性命。”

荊楚熟練地展示出幾分悲憤，“前些日子還有縣衙捕快上門，那時只是說邢捕頭無故失蹤，沒想到今日卻是天人永隔。”

“先生和家父有些淵源？”

“是啊，當初如果不是邢捕頭，我早被賊人害了性命。”

荊楚點了點頭，同邢威一同走進院中，“如今邢捕頭去世，這祭文該我來寫，不收公子分文，也算是我報答邢捕頭恩情。”

“不不不，一碼歸一碼……”

“公子無需多言，受人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我一介文弱書生，手無縛雞之力，不能為邢捕頭做些什么，這一篇祭文，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還請公子不要推辭！”

荊楚正色，義正詞嚴，邢威見狀不再多說，只點了點頭，道一聲多謝。

來至靈堂，荊楚一番吊唁，而后踱步入偏廳，花費半個時辰，寫就一篇祭文。

“公子，祭文已經寫好，不知是否合意？”

“先生字如其人，名不虛傳，此番多謝了。”

“是我該表示感謝才是，邢捕頭為人公正慷慨，城里百姓都記著他的好。只是不知是哪路賊人，竟然暗中加害，真是目無王法！”

“這件事情我也在調查，一定會為家父找個公道！”

“如果公子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小生一定幫忙，如今這世道，像邢捕頭這樣的好人，已經不多了。”

一番寒暄，并未收錢，荊楚離開邢捕頭家中，眼底閃過幾分冷意。

邢捕頭尸身明明被他賣去黑市，竟然還能夠被尋回，看來黑市也并非隱蔽之所。

如今邢捕頭之子已經開始著手調查此事，加上縣衙的幫助，事情頓時變得棘手不少。

瞧邢威走路談吐，荊楚便知道這不是個文弱之人，雖不知道是否有武藝在身，可那份氣度，倒像是個當官的。

這倒也正常，公門中人后輩子嗣，大多也是混跡官場，不論地位高低，終究有不同于常人的門路。

前些日子聽那些公子哥提及，有神探前來查案，八成就是邢捕頭這兒子。

子為父查案，自然會竭盡全力，荊楚微微皺眉，他留下的痕跡不多，但是都很棘手。

還需要再度清理一番，尤其是院中痕跡。

無心插柳，這一次雖沒能賺到銀子，可是知曉不少消息，也不算虧。

荊楚急匆匆往青山坊走去，他需要配一劑藥，好生的再度清理下痕跡。

決不能露出破綻，否則到時候，平遠縣絕無他立足之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