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叫劉玉娥,46歲,家住秦淮五福街;三兒二女,大女兒早年去過日本留學,歸國后一直從事翻譯工作。如今人在天津日本領事館做主任翻譯,因為這層關系,其大兒子兩年前去往上海,擔任日租界巡捕房警探。而其母也就是這個劉玉娥,被送往南京日本領事館做廚娘?!?
“其余兩兒一女都在秦淮各行政機構擔任要職,成家立業后基本很少回家看望兩老。”
“處座指示先從劉玉娥身上做文章,試探一番。抄家!先把人逼到無法走出領事館,跟親人斷絕基礎聯系,特務處已經找到樣貌與年齡接近的人員正在培訓?!?
“你的任務,把人逼到絕境,讓在秦淮的二子一女主動與其母脫離關系,甚至都不敢見其人,保證送進去人員基礎身份的安全。”
“細節,搞清楚劉玉娥日常工作與生活習慣,都跟那些日本人熟悉,包括在日本領事館都接觸那些人,平時聊些什么話題等等,都要事無巨細問清楚。
真假你來判斷,特務處會根據你提供的資料來盡快熟悉,頂住壓力,甚至要面對來自日本領事館的責難。或許,等孫舞陽開口時剛好順水推舟把人送進去,事后劉玉娥會被秘密送走,第一次嘗試務必保證百分百成功。”
衡宇翻看著資料,神情嚴肅,暗網計劃要開始實施了,第一份工作就是往日本領事館里安插釘子,確實有難度。
小鬼子生活習慣短時間內難以更改,吃中餐多以調劑為主,廚娘作用多數照顧里面工作的華人。
身份雖低,但只要想總會有所獲。點點頭:“沒問題,我來搞定,會盡快把資料提交上去?!?
兩人商討片刻后分開,主要擔心張榮榮要是出門就會錯過。既然衡宇要自己行動,就沒必要再安排人制造麻煩,不過特務處總要有點態度,安排人過來詢問一番很有必要。
跟蹤監視要做大量工作,衡宇花了點錢,搞了輛黃包車,更換裝備后就在警局不遠蹲守,只要張榮榮出來就上前搭訕。
勞苦大眾裝扮并非很難,衡宇出身差,卻也能輕松融入角色,不會引起懷疑。
直到下午四點鐘,張榮榮那肥胖身軀才走出警局大門,慌忙拉著車近前:“太太,要坐車嗎?”
張榮榮顯然不認識他,何況她對這類泥腿子看都不想看,心里著急也就沒多想,登上車就喊道:“去洪武路,九條巷。”
衡宇答應聲拉著車開始奔跑,不跑活計不知道其中難處。拉黃包車也非簡單,最起碼你要跑起來不顛,平穩,耐力要足夠好,技術要嫻熟才行。
很顯然衡宇并不過關,期間顛簸,橫沖直撞跟個二逼一樣。張榮榮不時皺眉呵斥兩句,一路上嘴就沒停過,把衡宇數落的跟個孫子一般。
衡宇也是忍著怒氣,逐漸熟悉工作,跑上一段路總有點感覺,慢慢適應過來。
“前面,街口停下!”
等衡宇把車停在街口,張榮榮挪動肥胖身軀下車,從手包里取出三個銅板扔在地上,“你這技術就值這么多,差點顛死老娘,沒找你要錢就算老娘素質高,趕緊滾蛋?!闭f完也不帶衡宇回話,提著包扭動身子向街里走去。
衡宇蹲下身撿起三個銅板,揚了揚苦笑道:“看來勞動人民想要討生活,其中心酸,外人難以體會。”好歹是自己辛苦賺的,鄭重收好,直起身用汗巾擦了擦滿臉汗珠,看向張榮榮去向。
張榮榮沒走多遠,進了家裁縫店。看上去有點門可羅雀。此地距離警局足有兩公里路程,跑這么遠見面,也就說明警局內部沒有同伙,那她急急跑出來怕是取錢回去填窟窿。
說明此處老板最少是個聯絡人,張榮榮失去價值,這會要考慮裁縫店老板要如何跟日特見面了。
理論上,衡宇已經被殺死,張榮榮把消息匯報給他,他接到消息要匯報給背后長官。
先觀察一番周圍環境,屬于平民百姓居住之所,背后長官隱藏在這里的話潛伏身份不會太高。
打電話,送衣服,都有可能。
先找了家商店跟聶霆鋒匯報一番,電話局那邊要監視起來,自己在跟蹤監視要牢穩許多。
先把車子找地方藏好,來到裁縫店不遠處茶攤喝茶監視。約莫等了十分鐘張榮榮手里提著東西出來,衡宇慌忙扭過身遮掩,等其離開后再繼續監視。
一直等到天黑下來,才見一個掌柜裝扮,四十歲左右的男子手里提著衣服關上店門離去。
知道沒錯了,指定是要去給其長官送信,急忙抬腳跟上去。
這個人很謹慎,衡宇算的有些跟蹤經驗了,兜兜轉轉差點被甩掉,最后掌柜走進揚子酒店。
衡宇遠遠觀察,心話揚子酒店算的南京最高檔酒店。軍政商各界領軍人物時常出入的場所,不乏洋鬼子進出。
住宿,宴會,娛樂為一體的高檔場所。小小一個掌柜居然捧著衣服進出,實在讓人好奇,同樣能說明其背后長官有點身份。
衡宇猜測,可能是揚子酒店工作人員,客人的幾率不大,干脆送家里去不是更合適。
約莫等了二十分鐘,男子才空著手從里面出來。事情已經說明了,其長官一定在酒店里,只要查清楚衣服送哪去了,也就知道誰是日特分子。
瞅了瞅自身裝扮,勢利眼自古長存,非后世專利。要換身體面衣服才能進去,否則保安都會把你趕出來,就莫要說調查背后真相。
也幸好衡宇算有點錢了,出門在外身上都揣著上千法幣,以備不時之需。
衡宇想了想又趕回裁縫鋪,等老板折回去開門后,直接登門,打算近距離觀察一番,同時試探一二。
“客觀需要什么衣裳,盡管看,都是純手工制作。”見有客人登門,掌柜熱情招呼,衡宇一身行頭也就值五個大子,倒也沒小瞧。
衡宇進門觀察一番,總共有四十平,除了布料就是樣品掛在墻上,男士,女士都有。
“我今晚要參加喜宴,想買件體面點的衣服,掌柜有什么好推薦?”
“有!有有有?!?
掌柜還頗為熱情介紹:“先生可以考慮這套長袍馬褂,配上圓帽,足夠撐場面?!?
西裝革履畢竟少數人,男士多以長衫為主。青袍馬褂且是當下有錢人最時髦,最有排面裝扮,掌柜向其推薦非常合理。
衡宇摸索著材質,面有難色:“掌柜不知道,我那親戚家族子嗣出過國,留洋回來眼界高,今晚要在南京最好的酒店擺酒,我這青袍馬褂的恐遭白眼。”
“噢,想不到先生有這般親戚。”狐疑打量衡宇間指了指掛在墻上的西裝,“洋人最喜歡穿西裝,有排面,就是價格要貴些。這套衣服材質上佳,都是北平過來的瑞福祥料子裁剪,加上人工費要五個大洋呢,先生看可還行?”
衡宇看了看點點頭:“不錯。就是價格有點貴了,掌柜看看能不能給便宜些?!?
“看先生實誠,平常也穿不了幾次。這樣吧,法幣的話就給十三塊錢,大洋給四個半,以后多過來照顧便是?!?
“好好好,那我試試?!焙庥顫M心歡喜,讓掌柜取下來試穿一番,站在鏡子前來回打量,滿意的點點頭,“不錯,不錯,非常合身,掌柜手藝非凡,經常給大戶人家做衣服吧?”
“這話我不跟先生犟嘴,周圍店鋪打聽打聽,我老張的手藝那是沒得說?!鳖┝搜酆庥睿骸熬褪沁@鞋子吧有點掉價,穿西裝要配皮鞋,走起路來那才能抬頭挺胸,瀟灑有排面。”
“是了,是了。我這也想穿皮鞋,可惜太貴,沒穿過。我聽人說大酒店里都提供鞋子,干脆到酒店再換,穿一會還回去,這樣就省了?!?
掌柜偷偷暼他一眼,暗罵土老帽:“先生聽差了,酒店里只有擦鞋服務,可不提供皮鞋,還是在外面買了穿著去吧,省的丟面?!?
“這樣啊……”
衡宇一臉糾結,摸了摸口袋:“我這實在不想多花冤枉錢,平常穿不到。也不知道揚子酒店里能不能借一雙鞋子對付一下,老板有門路嗎?”
掌柜眼中閃過一絲莫名,尷尬笑道:“先生說笑,我那會認識里面的人,這事還要您自己想辦法。”
這個掌柜很謹慎,套了半天話愣是沒交代絲毫有用的信息。衡宇只好交錢走人,來到隔壁不遠的鞋店,問掌柜要雙皮鞋,“42碼皮鞋隨便來一雙?!?
“哈哈,這位先生要參加重要場合吧。巧了,剛來的舶來品東亞牌皮鞋,材料、款式都經久耐穿,倍有面子,只要四塊大洋。配上您這套從老張哪里定制的西裝,真是天造地設,今晚要出盡風頭了。”
“噢,老板知道我在對面定的西裝?”
“知道,知道啊。老張這手藝很不錯,平常找他做衣裳的先生太太多了去了。經常穿著進出高檔酒店,倍有面子。”
“是嘛,那老張經常往酒店送衣服?”
掌柜給衡宇拿鞋不忘嘴碎,“那是,上個月我去揚子酒店送鞋,碰到老張也去送衣服,手藝沒的說?!?
衡宇挑挑眉:“掌柜知道老張給揚子酒店誰送衣服嗎?說出來,我也撐撐面。”
“這我哪知道?!?
“不過里面很多客人每天都換新衣服,有錢人嘛,誰知道送給誰?!闭乒袷疽夂庥顡Q上鞋子試試,“我那次見他,遠遠看到他從電梯里走出來。經常出入就是有面,那些服務人員都很客氣,哪像我,進去后差點讓人趕出來?!?
跟服務人員很熟悉?
有那么熟悉嗎?
這么說老張很可能跟里面工作的某位小領導熟悉,類似主管、經理之流,服務人員才會客氣一番。
衡宇也沒在問,扔下錢提上舊衣服跟鞋子出門,干脆找了家襯衣店換了件白襯衣,把頭發整理一番,這會看上去人模狗樣,走路都帶風。
攔下輛黃包車直奔揚子酒店,等他到時,門前已經停了幾十輛小轎車,正是飯點,有錢人都跑來了。
衡宇抬腳進門,門口有迎賓小姐姐熱情詢問,燈火通明,金碧輝煌地裝飾讓他有點恍惚,仿佛回到后世的感覺。
錯愕間念叨:“我第一次來,給介紹一下?!彪S手取出一張十元大鈔打賞給女孩子,這場合絕對不能掉面,裝也要硬撐到底。
小女孩接過錢,眼睛瞇成一條線,熱情給衡宇介紹起來,啥菜系,啥價位,啥檔次,事無巨細。
衡宇沒著急訂桌,來到大堂的沙發上端坐,擺弄著衣衫念叨:“這老張做件衣服都有線頭,還說酒店里有熟人,非找他問問不行?!?
服務員笑瞇瞇回話:“先生說的是九條巷做衣服的老張頭吧?他確實經常來。剛剛還跟我們胡經理送過衣服,手藝還過的去,您要找的話,我讓經理過來一趟?!?
“胡經理?”
想來不會錯了,“你們胡經理管餐飲還是客房?”
“胡經理是楊子酒店總經理,所有部門都有她管理,能力超強,來的大人物她都認識?!?
閑聊功夫酒店里又走進不少人,各個衣冠楚楚,派頭十足,看穿著到有點像來參加舞會。
“今晚有什么活動嗎?”
“先生說的是。今晚有場酒會,聽說是陳家組織,參與人員身份都很高。”看衡宇順眼低聲告誡:“這種酒會沒有邀請函沒法進入的,而且檢查很嚴格?!?
陳家組織?
規矩嚴那就不奇怪了,想了想覺得這個胡經理應該就是日特了,潛伏在揚子酒店里勾結達官顯貴,圖謀不軌。
不知道她有沒有把消息送出去,打電話太冒險,自己死活也沒那么重要,或許等明天在送也有可能。
“服務員!趕緊過來帶路,什么阿貓阿狗也值得接待!”正閑聊門口傳來暴喝聲,衡宇瞇眼望去,誰這么大排場,居然說自己是阿貓阿狗,實在可惡。
卻見服務員臉色微變,慌忙告罪一聲迎了上去,甚至鞠躬問候:“孔少爺,您來了。”
孔少爺,哪位孔少爺?
衡宇眼中明明是位西裝革履的假小子,何談孔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