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給他的第一感覺——睿智,一雙眼里好像有很多故事。書香門第的大家閨秀,氣息沉穩,沒有女子的矯揉造作。
長相大氣、五官遂不算精致卻飽滿,皮膚白嫩;身形圓潤富態,不似后世女孩那般苗條;骨架略寬,身長體修,雖是端坐衡宇盲估身高有一百六五;一束烏黑長發用蝴蝶結綰于耳后,類似韓劇里的造型。
一襲灰色連衣裙,直綴腳踝處,靛藍色封帶束腰是裝扮唯一亮點;簡單、大方,腳蹬黑色方口高跟鞋,肉色襪子直舒平鋪,從而看得出沒有這個年代的弊病——小腳。
衡宇是干嘛的?
看相的,他很相信一點,相由心生。心靈干凈,給人如沐春風之感;內心偽善,即便長相在美艷,總會給人一種尖牙利嘴的氣質。
大家閨秀沒那么好培養,從面相看此女有旺夫之相。若是生在后世,定是有錢有權人家的富太太。
而衡宇給人家是啥感覺呢?
沒感覺,你會對一個乞丐有啥感覺。衡宇這身裝扮不要說小姑娘,就算大媽也翻白眼,給彩禮也不嫁的那種。
“哈哈,那個……那個姑姑來了,您看我這忙著出門賺錢娶媳婦,就給耽誤了時間。”衡宇尷尬的從頭到腳,對一個陌生人釋放感情,怎么裝都假,他在想那些穿越者是怎么融入感情的。
衡宇姑姑叫衡淼,起身幾步來到近前,拽著胳膊上下左右前后打量他,“芳芳,你怎么比去年瘦了這么多,是不是平常都餓著肚子,沒錢吃飯啊,那怎么不去天津找姑姑呢。”
親人就是親人,這種事他無法代入,親人卻很真切,兩人閑言碎語聊了一會。衡宇聽到姑姑在耳邊低語:“芳芳,快過去給人家姑娘說說話,姑娘叫虞楠,小名勝男。是你姑父的同族侄女,身世可憐著呢,很早就沒了爹娘。去年你到家里那會人家姑娘剛好出門上學,我也有幾年沒見了,沒想到長成大姑娘了。這次帶著她來南京找你,就是讓你們快點完婚,這么好的姑娘你可別犯渾,快過去!”
叮囑完衡宇,姑姑看向虞楠:“勝男,這是芳芳,我本家侄子,人好心善,就是不怎么愛打扮,喜歡胡鬧罷了。你們剛見面在一起說說話,我跟你本家嬸嬸去做點飯,你們兩個慢慢聊,不著急哈。”
說著推了呆愣的衡宇一把,跟豆花西施抬腳出門,臨走還不忘把房門關上,聽沒聽墻根他就不知道了。
“咳咳……”
衡宇尷尬的咳嗽兩嗓子,說實話,前世今生他都沒經驗,對于如何談戀愛跟個白癡差不多。
“那個……你渴不渴,我給你去倒點水。”
“哈,我家沒水果,喜歡吃,我讓人去買點。”
虞楠靜靜坐在床邊,直愣愣看著他,眉宇間總有一抹愁容,沒管衡宇杵在那念道,腦海里無數思緒閃過。
直到衡宇閉上那張臭嘴,虞楠才開口:“你還記得,那年送給我一支鋼筆嗎?”
“呃……”
衡宇尷尬的撓頭,訕訕道:“我去年在天津被小鬼子打壞了腦袋,以前的事都不記得了,我姑姑沒跟你說嘛?”
虞楠眼底一抹失望閃過,低語:“說過,我以為你還會記得那鋼筆的顏色。”
“那是什么顏色?綠的、藍的、還是黑的?我真不記得了,哪年送給你的?”
虞楠抬起頭直視他:“三年前,記得嗎?剛入夏,柳樹旁你送我一支紅色鋼筆,還記得嗎?”
衡宇抱著腦袋使勁想,他知道想不起來,因為壓根就沒有接收絲毫記憶,他醒來時就在南京這間小屋里。
衡宇放棄了,沒必要去欺騙一個女孩子。他雖然對虞楠第一印象很好,娶她完全可以接受,卻不能無恥的用死去人的身份,去欺負一個深愛著男孩的女孩,那樣太無恥,他內心不允許。
搖搖頭嘆聲道:“不記得了,過去的一切我都不記得了。”衡宇跨步來到室內唯一的椅子前端坐,側臉對著虞楠,從口袋里翻出香煙,撕開包裝抽出一根點燃,翹起二郎腿看向窗口,淡淡道:“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你也不要因為姑姑的原因,遵守所謂的娃娃親,你完全有自由選擇的權利,不用在意那些枷鎖,按照你心里想的去做就行。”
虞楠能聽出他語氣中的真誠,這讓她有些詫異。實則,在天津得知衡宇已經失憶的時候她已經喪失信心,這次跟著過來確認,總有那么點幻想。
可惜,他剛才的表現已經說明所有,衡宇真的失憶了。她如今要做的是馬上離開,把情況匯報給后方,爭取找到當時負責南京同志聯絡的介紹人。
這樣還有機會找到失去聯系的四位同志。臨行前,首長交代四位同志潛伏身份對當前形勢有著巨大助力,能否保證繼續跟國黨方面周旋的關鍵所在。
如今唯一負責聯絡的衡宇失去記憶,這讓局勢發展更加惡劣,時間緊迫,在短期內無法獲取消息時,要想辦法匯報后方,并請求指示。
原本想來到南京,以自己身份很難脫離,倘若衡宇失憶硬要成婚,將會陷入僵局。鬧得太大或者一走了之,對天津形勢會有所影響,同樣會對她今后在南京活動埋下隱患。
單憑剛才那些鄰里的熱情,就知道一旦拒絕或逃跑,哪天在遇到熟人可能會麻煩不斷,從而影響潛伏或暴露身份。
這些不確定因素都建立在衡宇強行成婚基礎上,而今,他主動給自己離開的自由,這讓她欣喜的同時又有些好奇。
“要是我離開,你怎么跟你姑姑還有那些鄰里交代?”
衡宇吐出一口煙霧,側頭沖她笑:“這有何難,我就說你太丑,我不喜歡,想找個如花似玉的小嬌娘侍奉。”
虞楠瞪大眼睛望他,心話:我很丑嗎?你這理由你自己信嗎?
“好吧,你說的對。”
虞楠心里沒那想法,自然不會生氣,“不過,我也不想讓你太難堪,今晚我留下,明天我會找機會離開,等我走了,理由你隨便編,我不會介意。”
衡宇點點頭:“可以。”
兩人說開氣氛反而沒那么尷尬了,衡宇搬著凳子來到近前跟她閑聊,主要是詢問他以前是個什么樣子,遇到熟人也不至于那么尷尬。
虞楠用手指輕輕順了一下頭發,低聲道:“我們不熟悉,對你我只是聽長輩說起過,三年前見過那一次而已。你是南京人,嬸嬸只是說你小時候的事,我沒印象。真想回憶起來,可以多問問鄰居跟嬸嬸,我幫不了你。”
衡宇還是自己同志,他的檔案一直掛在后方,只是失憶忘記身份而已,尊重自己同志無可厚非。
衡宇點點頭表示理解,又閑聊幾句打算出門了,總盯著人家姑娘問東問西不好。
起身時詢問:“對了,你是打算回天津,還是留在南京?回天津的話你自己安排,留在南京暫時可以住在這里。”
虞楠蹙眉凝思,她估計匯報衡宇狀況后,上級領導一定會讓她留下,想辦法找到斷線的四位同志。如此的話,自己確實要留在南京很長一段時間,留在這里……
“你……不會想耍賴吧?”虞楠眨著大眼睛看向他,她是有所擔心,萬一衡宇來硬的呢?
“嗨,我是那種人嘛。”感覺被鄙視了,慌忙解釋:“我本職是風水先生,今天接了個大活,可能要跟著哪位官人去很多地方替他看風水鎮宅,時間的話,我估計要一兩個月不回來。你住在這里身份上好處理,有事找鄰里幫忙,我家雖然簡陋,好在也算內環大別野,出行方便,周圍治安也不錯,距離總統府不過數里的路。”
“周圍環境優美,秦淮河畔幽靜旭冉,鄰里和諧,吃喝玩樂一應俱全。距離夫子廟,鼓樓都很近,主要是周圍很多機關單位,里面有本事的男人多,方便你找心儀男子。”
衡宇這可不是吹牛,放在后世他家這位置少說三萬一平,絕對比首都一環還搶手。
再說,他明天要去黃埔軍校報道了,對里面不了解,也許幾個月都出不來一次,虞楠留下完全不會有人打擾。
“這樣啊~”
虞楠撅了噘嘴,轉動靈眸,心想:按照衡宇所說留在這好像真不錯,吃喝玩樂先不說,最主要身份可以落實,不用顧忌太多。出行方便,遇到事也能遮掩,對于尋找自己同志便利許多,或許下次見衡宇他能記起來,一切也就迎刃而解了。
虞楠眨眨眼望他:“你真不回來?”
“嗨,說了不回就不回,就算回來你也可以繼續住,我到隔壁老王家住就是了。這周圍幾百戶鄰居,從小都是我罩的,去誰家也會掃榻相迎,好吃好喝招待,至于跟你搶這狗窩嘛。”
“噗嗤——”
虞楠被她逗笑了,急忙掩嘴:“哪有說自己住的地方是狗窩的。”
衡宇被她的笑容刺激到了,心臟怦怦亂跳,好迷人,好喜歡,怎么辦!
虞楠發現他直愣愣盯著自己,臉色微紅,羞得低下頭念叨:“行,我暫時住在這里,哪天你回來我再走,你不許騙我。”
衡宇伸出手要跟她握手,“放心,我這輩子永遠不會騙你。”
虞楠咬著紅唇,心臟猛然快速跳動幾下,抬起頭偷偷看他一眼慌忙又低下,嫩白的手掌慢慢伸出來,握向他的手。
兩人手掌交匯那一刻,好像有股電流穿過,讓彼此酥酥麻麻打了個寒顫。
“你——”
衡宇甩甩腦袋,語氣溫和:“我怎么了?”
“你的手,好漂亮,也很溫暖。”
是的,虞楠沒見過這么漂亮的手,手指勻稱而紅潤,手背光滑無一絲肉紋,那種柔如無骨的感覺,總之,很漂亮,比自己的手都晶瑩。
“你也很漂亮。”
兩人就這么握著手,一時之間誰也不想撒開,直到不和諧的聲音打斷。
豆花西施推門而入,眼角掃到兩人慌忙撤手的畫面,臉上堆滿笑容:“芳芳,領著大侄女到家里吃飯,吃完飯再聊。”
“啊,哦,好。”
衡宇尷尬起身擦了擦額頭,示意虞楠先去吃飯,“你們先過去,我洗把臉。”
“就你小子事多,我先帶侄女過去,你洗了臉快點過來。”說著豆花西施牽著虞楠的手美滋滋離去,這媳婦怕是跑不了了。
“唉,英雄難過美人關啊!古人誠不欺我。”衡宇仰天長嘆,他發現,他喜歡跟虞楠在一起的感覺。在他心中愛情,應該是一見鐘情,那才是完美的愛情。
長相廝守下的愛情更趨于感性,用時間來衡量的愛情更趨于理性,至于那些為金錢、權利、生活所建立的愛情,更趨于現實。
愛情,就要那一刻的怦然心動,沒有理性、感性、現實的羈絆,那是一種脫離世俗想法后的一種感覺。
對感覺,兩個人感覺對了,才會一見鐘情,這是他心中的愛情。
哼著小調來到里屋,點上蠟燭,室內有了亮光才開始歸納這幾天的收獲。
先把聶霆鋒給的兩塊大洋放下,這是昨天所得,再把前天賺的一塊大洋放下。
深吸口氣,小心打開黑色袋子,沒有意外,里面除了大洋,還有花花綠綠的法幣。
“發財了,發財了!”衡宇興奮的在床上打滾,雖然沒數,但絕對發財了!好一會平靜下來,跪在床上撅著屁股開始查數。
先把法幣拿出來放在旁邊,開始數大洋,“一塊……二塊……三塊……二十八、三十!”
“耶耶耶!”衡宇激動的攥拳揮舞,單單大洋就有三十塊。
沒在耽擱,抓起法幣開始查數,全是十元大鈔,“十元…二十……八十、二百二、三百!”
嚯!
三百法幣!
按照他的理解,一塊大洋能兌換三法幣,也就是整整一百大洋!加上三十,在加三塊,總計一百三十三塊大洋!
“發財了,真的發財了。”衡宇眼都紅了,一百多大洋什么概念?他吃頓飯才五分錢,就算吃一桌大席面,那種八菜一湯的,頂多花三塊大洋。
據他了解南京的普通工人,每個月最多四塊大洋工錢,像老陳的包子鋪辛辛苦苦一個月,拋去本錢也就剩七個大洋。
他僅僅兩天賺了一百三十三塊大洋,相當于老陳全家兩年多收入。
“哈哈哈……果然,賺錢要找對方法。”點上根煙在屋子里亂竄,錢多了不知道怎么花,一會想蓋房子,一會想買輛自行車裝逼用,腦袋太亂了。
“罷了,罷了,先挖個坑藏起來吧。”衡宇找來工具,在墻角挖了個坑,把大洋塞進一個小泥罐里,放進去藏好,掩埋后不放心把唯一的柜子搬過去蓋住,這才滿意的拍拍手不在關注。
攥著三百法幣想了想,自己留下十塊錢到軍校用,剩下給豆花嬸子一百,讓她平時照顧一下虞楠,給姑姑一百回天津時帶著,給虞楠九十讓她當零花錢。
“嗯,很完美!”想到這揣好錢,胡亂洗漱一番,跑出門找媳婦吃飯去了。
沒多少人。
老陳一家四口,在加衡宇、姑姑、虞楠,七個人弄了四個菜,包子管夠,老陳還燙了壺酒,邊吃邊聊。
吃飯功夫,衡宇跟他們說了自己要出遠門的事。
豆花西施不滿道:“你不待在家里陪著我侄女,跑外地干嘛,又不差你那幾個錢結婚。大家伙湊了二十塊,扯幾尺布做身衣裳,買點家具,添點碗筷就能過日子了。想出門等把婚結了再說,我還等著明年抱孫子呢。”
衡宇既感動又無奈,解釋半天沒管用,最后拿出殺手锏,把錢拍在桌上:“吶,兩百塊,人家錢都給了,我能賴賬嘛。”
“兩百塊!”
這么一大筆錢讓幾人都吃驚不已,誰能相信要飯吃的衡宇能賺這么多錢,衡宇心里美滋滋,就等著他們夸自己呢。
“芳芳,你不會偷了誰家錢,出門躲禍吧?”
“咳咳……”衡宇一口老酒差點噎死,臉色一拉:“我是那種人嘛……”
旁邊老陳家小丫頭抱著碗眨著大眼睛脆生生道:“是啊,是啊,衡哥哥上個月還偷了我的毽子呢。”
“呃~”眾人望著他尷尬的表情都笑了,衡宇惱怒道:“總之,錢很干凈,事必須辦,過段時間我就回來,也許中間回來待幾天也說不定。”
數了一百塊遞給豆花西施,“這錢嬸子拿著,替我看家。”瞄了一眼虞楠:“咳咳,那個,虞楠可能要住幾天在回天津,你幫忙照顧,不用省沒了我在賺。”
不等豆花西施回話,把剩余一百塊給了姑姑:“老姑,你要是愿意留在南京,就當我沒說。想回家把錢帶上,買點東西捎回家,也算沒白來一趟。您可別推辭,以前都是你們照顧我,從今往后我來照顧你們。”
“好好好,我家芳芳終于長大了,老姑很高興。”
晚宴在嬉笑怒罵中結束,安排睡覺時麻煩點,豆花西施想讓兩人提前來個洞房花燭,虞楠死活不同意,只好讓衡宇住他們家,讓虞楠跟姑姑住衡宇家。
“剩下你別管了,我跟老陳安排,你帶著侄女去河邊走走,看看我們秦淮河的夜景,去吧。”
衡宇領命,示意虞楠到河邊散散步。其實周圍黑燈瞎火的根本看不清,兩人就沿著河邊走,也沒什么話,最后還是衡宇先開口:
“我叫你虞楠行嗎?”
虞楠輕輕點頭:“好。”
“南京最近很亂,潛伏著很多日本間諜,你出門時要小心些,不要跟陌生人說話。”
虞楠頓住身形,狐疑望他:“你是怎么知道的?”這種事可不是平頭百姓能夠獲知的情報。
“嗨,就是我給看風水那官家說的,他也是打算離開南京,去上海生活才花大價錢請我。”
虞楠蹙眉望向平靜的湖面,也許可以把消息傳回后方,從中找到破局之法。
“他還說什么了?你不要想多了,我只是想知道南京有多危險,實在不行我也離開。”
衡宇掏出煙點上,站在湖邊吞吐:“也沒那么危險,小鬼子暫時還炸不了毛。只是聽官家說,今天有很多特務到處抓人,有的說抓紅黨人員,有的說抓日本間諜。”
“聽他的意思,今后一段時間,抓捕日本間諜的工作可能會多起來,那樣南京會亂一些,你出門要小心。”
虞楠點點頭:“我會小心的。”
兩人聊了一會就掉頭回去,衡宇把她送到門口,取出剩余的九十塊錢遞給她,“這點錢你拿著,買幾件衣服,吃點好的,回天津的時候買點東西帶回去。”
“希望將來還有機會再見面。”
虞楠望著離去的背影,一顆心,有點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