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guān)于如何處置唐重違反門規(guī)這件事,唐炳文也很頭疼。
重罰吧,一來罪不至此,二來整件事情細究下來對于唐重的行為其實也可以稱得上情有可原;可倘若就這么輕輕放下,以后其他門人要是也如此行事,那還可行?
最終一番斟酌之后,唐炳文責(zé)罰唐重閉關(guān)自省一個月,罰抄門規(guī)三千邊才算了事。
這個處罰倒是算得上不輕不重,只是唐重每每回憶其這段不怎么堪回首的往事,手總是不自覺地哆嗦一下。
樹林里的一片空地里,唐重面對一塊青石,手刺翻舞。
默默地回想著那天勞情陣里的情形,唐重手中的手刺在石板上飛速擊打出一個又一個均勻而又深淺不一的坑洞。
經(jīng)過那一遭任務(wù),他算是正式成為了一名刺客。
在任務(wù)結(jié)束回到唐門之后,唐炳文曾問過他:第一次殺人的感覺怎么樣?
認真回憶一番之后,唐重給出的回答,是沒有感覺。
——其實也是可以理解的,潛心經(jīng)歷了五年的修行,并且緊接著面對全性強敵,換做任何一人,都只會全神貫注應(yīng)對敵人,哪里有閑余時間去感受第一次殺人的感覺?
至于空閑下來之后,再面對殺人之后的感想,自然是大打折扣了的。
反倒是勞情陣走過的那一遭,倒確實是讓唐重在心境上有了幾分感悟。
一邊回憶著那天腦海中所呈現(xiàn)的積水空明澄澈如鏡的感覺,唐重手腕一翻,經(jīng)過一段極小的蓄力之后手刺再度揮出,手刺猛然擊打在坑洞密集處,將整個石板擊碎得四分五裂開來。
“還不夠嗎...”
唐重捻起一顆碎裂后掉落在地的石子,那種明悟之感對于唐重而言,總是帶著幾分支離破碎的幻滅,就像是鏡子里的人努力向外伸手,卻怎么也都觸摸不到那分明就在眼前的真實一般。
自從那次任務(wù)之后,唐重一直在試圖還原自己在勞情陣時突破桎梏那一瞬間的心境。
無喜無怒,離生喜樂,舍念清凈。
雖說并不知道心境為什么會陡然進入那樣一個狀態(tài),但就憑那一瞬間的超然物外般極自在的寧靜,唐重確定,這種境界對自己的修行極有好處。
在咨詢了師長之后,唐重得知了自己所描述的那個狀態(tài),在修行之人的術(shù)語里,被稱之為靜功。
不止唐門,其他大多門派功法對靜功的要求其實普遍都不高,只是要求弟子在行功之時能夠做到心無旁騖即可。
當(dāng)然,倘若能夠在此之上更進一步,確實能夠在修行上一日千里。只是難度極高,也因此,除卻術(shù)士這種較為特殊的群體,沒有哪門流派對自家子弟在靜功上有較高的硬性要求。
而對唐重所描述的那種狀態(tài),唐炳文對其的評價極高。
“你在動手的時機把握上很有天分,所以在<觀>這一道上的修行,本來是想要等你修為再進一步之后再傳授給你的。但是你現(xiàn)在就能夠察覺到的話,說明你已經(jīng)水到渠成了。”
唐炳文看著唐重,慢條斯理地說著。
“按照你的描述來看,你應(yīng)當(dāng)是在心境上達到了舍念清凈的地步,這確實是常人所難以企及的境界。”
“所以即使發(fā)現(xiàn)自己難以回到當(dāng)初的境界也不必心急。可以看出來,你在靜功上的天賦也是不錯,回到舍念清凈的境界,應(yīng)當(dāng)也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念起即斷,念起不隨,念起即覺,覺知即無。
坐在一塊平滑的山石之上,唐重回想著門長教授時說出的口訣,氣息收縮,神瑩內(nèi)斂。
如同枯木逢春,又像是水面蕩起漣漪,轉(zhuǎn)瞬間又回歸平靜。
山風(fēng)拂過,唐重的身形隨著清風(fēng)輕微搖擺著,像是與周遭環(huán)境融為一體般自然。
睜開眼睛,唐重從山石上站起身子,有些遺憾。
雖說在觀的修行上順風(fēng)順?biāo)軌蚯宄馗惺艿剿恢倍坚莘鸨灰粋€薄膜所籠罩一般,始終不能夠再次觸及到那日極其自在的心境。
令人頭疼的是,他在不能達到那重心境的同時,卻又能夠極其清楚地看到,自己的修行距離那目標(biāo)并不遙遠。
換句話來講,他清晰地感受到了——
他遇到了修行上的瓶頸。
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唐重從山石之上一躍而下,落在地上沒有發(fā)出一絲聲響。
“突破困障非一日之功,”他自我開解般地自言自語著。
“欲速則不達,不必急于一時。”
一邊想著如何突破瓶頸,唐重向著演練場走去。
如今的他,修行上也算是有所小成,平日里應(yīng)門長要求,也會去幫其他唐門子弟看功行路。
就這樣,靜功修行,指點同門,以及自身功課的日積月累。唐重在接下來的日子里再沒出任務(wù),而是沉下心來始終專注于自身的修行之中。
這樣平淡的日子持續(xù)了一段時間之后,很快便出現(xiàn)了轉(zhuǎn)機。
“壽宴請柬?”唐重把玩著手中的請柬,來回翻看著。
“什么時候,我唐門也能夠受到其他流派的這種邀請了?”唐重的語氣帶著疑惑。
由于唐門的特殊性,雖是名門正派卻又做著人命生意。在外人看來,唐門與那陰森閻羅殿并沒有什么區(qū)別。正是出于這層緣由,唐門雖說與其他名門也有聯(lián)系,可卻又始終都保持著距離。像是這種請柬,在唐門也是極為少見的。
“若是在以往,唐門自然是與其他門派保持距離的。”唐炳文端起茶杯,手指在杯沿上輕輕摩挲著。
“只是現(xiàn)在這世道,外有敵寇,內(nèi)有紛爭。”唐炳文將手中茶杯放下,拿起請柬,仔細端詳著。
“異人之間,組織起聯(lián)盟,也就是這幾年的功夫了。”
“我唐門到底也是名門正派,此等大事自然不能缺席。”唐炳文看向唐重,手中請柬放在桌子上。
“這次的請柬既然能發(fā)到唐門,想來正道上的那些流派也都會到場。既然如此,這次聚宴,應(yīng)當(dāng)也是在為聯(lián)盟之事而進行鋪墊。”
直起身子,唐炳文看著唐重,語氣平靜。
“準(zhǔn)備一下,三天后隨我去為陸家的老前輩賀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