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十幾天里，喬凡尼和懷特教授交談、聊天的次數都少了很多，每次他被教授喊過去，都會被直接吩咐幾項任務，要么是查找某份記錄，要么是從故紙堆里翻出教授的某份手稿，還有時候教授會扔給他一張對照表，讓他按照自己寫好的規則，把表在規定時間一點點填完后交給他。

除此以外的時間，懷特教授就幾乎沒有和喬凡尼交流過，偶爾喬凡尼推開門，去提高教授布置好的任務時，往往能聽到之前被教授帶回來的，據說是教授此次的投資者，也是喬凡尼之前救命恩人的少年在和教授激烈爭論。

這意味著喬凡尼的日常生活變得更加冷清了，除了房間里的尤蘭達，再沒有其他人和他搭話，這種現狀讓喬凡尼長舒一口氣，原本不得不強撐著和懷特教授交流的時間消失了，喬凡尼的心情因此變得更加愉快。他更加感謝李斯特了，不僅救了自己的性命，還幫助自己解決了不得不與其他人進行社交的問題。

即便如此，喬凡尼仍然不想和李斯特對話、見面，也不一點也不想直視李斯特的面龐，雖然他聽懷特教授說，李斯特有著一頭銀白色的短發，俊秀的面龐和水藍色的美麗瞳孔。但這些對喬凡尼來說都毫無意義，他欣賞不了這些東西。

回家去，回家去，喬凡尼的心情隨著工作時間的結束，隨著與公寓住宅距離的縮短，而逐漸飛揚起來。

往常那個冰冷的、孤獨的、寂寞的房屋，這些天因為尤蘭達的存在而增添了原本不存在的「家」屬性。只要看著尤蘭達美麗的面龐，喬凡尼就感到心情雀躍，只要聽見尤蘭達如同小溪清泉般的聲音，喬凡尼心頭的壓抑就一掃而空。

一周前，或許是因為喬凡尼持之以恒的努力，尤蘭達愿意走出臥室了，不再只龜縮在臥室里，等著喬凡尼把飯菜放到門口，而是愿意在喬凡尼做飯時，嘗試著幫忙。不再只是隔著臥室房門和喬凡尼說話，而是愿意在喬凡尼和她聊天時，直視著他的眼睛。

喬凡尼走上公寓三層，鄰居正把大門打開，整理著一些雜物，看見喬凡尼回來，對他說道。

“卡羅先生，我聽見你上班的時候，家里有些聲音，是有其他人在嗎？”

“額，是的，我的一個朋友現在暫時借住在我家。”

鄰居臉上露出笑容：“哦哦，原來如此。”

注視著喬凡尼·卡羅走過，鄰居心想，怪不得這些天卡羅先生回家都比以前早上不少，原來是交了女友，聽房里的聲音，應該是個很賢淑的女孩子，卡羅先生的春天也總算來了啊。

喬凡尼開門進屋，隨手關門，在他掛好外套、換上室內鞋的時候，他果然聽見了熟悉悅耳的腳步聲。抬頭，喬凡尼看到了黑色長發、灰色瞳孔的尤蘭達小步跑到他面前，朝他微笑，小聲說道。

“歡迎回家，喬凡尼先生。”

“我回來了，尤蘭達！”

……

“所以您的意思是，您可以解讀出樂譜的意思，卻無法書寫它，是這樣嗎？”

“正是如此。”

懷特教授點頭，“實話說，只要有足夠的參考資料，對于這類文字的粗暴解讀并不算什么困難的事情，但是我在解讀中發現，即便我能夠解讀出每個文字符號的對應意思，將想應的對照書寫在手稿上，但每當我想要抄寫原始版本的樂譜時，就發現自己怎么也回憶不起原始版本的樂譜記錄文字了。”

“甚至在平時的解讀中也出現了類似的現象，我前一天還花了一整天去解讀幾個文字符號，并將他們排序，用序號書寫下對應的解釋。可等到了第二天，我再去看解釋手稿，卻無論如何也回憶不起那些解釋對應的字符的樣子了，因而只能靠著事先排好的序號，來一個個與原始書稿上的符號對應。”

“天然地具有記憶困難屬性的文字符號，艾爾先生，這簡直太奇妙了，我從事考古學如此長的時間，也沒有發現過這樣玄妙的事物，我認為這其中一定蘊含著某種傳播效應。或許是這些文字的樣式，天然地對應了人類大腦的某些缺陷，進而導致大腦遺忘速度的加快。”

李斯特沉吟片刻，這種研究結果確實是出乎了他的預料，就算是他，也沒有想過神字就具有這種奇妙的性質。他原先以為，神字或許會很難掌握，或許會需要某種特質才能書寫，但他也從來沒有想過神字會具有讓人無法記憶的特性。

更關鍵的是，他發現自己并沒有感受到懷特教授所說的那種記憶遺忘效應，他只要學會某個神字符號，就會像一般文字一樣，幾乎不會遺忘，什么第二天就會把前一天的東西全忘光，什么無法書寫，這些情況都從來沒有在李斯特這里出現過。

李斯特知道這種差別出現的來源，因為他之前就已經遭遇過類似的狀況，「上層敘事」，這個金色的特質在他真理原本的書頁上閃閃發光，而上層敘事的效果他也沒有忘記——免疫認知污染。

所以說，這也是一種認知污染？神字居然天然地帶有認知污染效應，這是好事還是壞事？更關鍵的是，為什么只有樂譜記錄上的神字帶有這種效應，而古跡上的神字就沒有，二者之間到底有什么差別？難道說，認知污染效應并非來自神字，而是來自承載著神字的樂譜書卷，是特殊的書寫紙張造成的影響？

讓人們無法記憶神字，難以書寫和研究，這看似不是大事，但李斯特對于所有認知污染都抱有相當程度的警惕，主要是因為認知污染這個東西，遠遠超出了一般的常識范圍。氣和念雖然神奇，但它們都可以被解釋，李斯特也很好理解這兩者的作用機理和產生原因，可認知污染這個東西，和死后念一樣，難以提防和確定。

今天認知污染只是讓你記不住神字，明天它會發生什么變化，誰也不好說，無法準確掌握，是李斯特警惕認知污染效應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