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蒼縣的鍛骨境武者，加起來至少也有十幾位。

當日參加了鏟除金刀門一戰的，只有十位出頭，可也有幾位拒絕參與，其中，便有這章家。

給出的理由也很簡單——

章家唯一的鍛骨境，章家老祖章玉宗，年事已高，不適合戰斗。

“如果真是這樣，隨著此次參與討伐的武者回歸，章家下碧波鎮，倒也正常了。”

林墨心中暗暗想到。

無論哪家勢力，都是排他的，更何況，還是這種面對巨大利益的時候。

沒參加過戰斗，且本來家族實力就不強的章家，被排擠出城，完全不奇怪。

“小墨，是不是鍛骨境太強了，那前輩會不會……”

見林墨沉思，萍姐卻產生了誤會，不由擔心道。

“沒事，萍姐，前輩也是鍛骨境。”

林墨笑道，給了對方一劑強心劑：“而且，不像章家老祖那種，前輩的實力還正值巔峰。”

“那就好，那就好……”

萍姐拍了拍胸口，如釋重負，但旋即道：“不過，能不打還是不打，畢竟章家不止一位武者，也許我們可以和他談談。”

“嗯，前輩肯定有他的想法，屆時是和是戰，我們靜觀其變就好。”

林墨點頭應道。

不過他的心中，早已有了其他想法。

他回白云觀還有要事，卻不能在山下呆太久。

“傍晚的婚宴，現在都快子時了，餓了吧？我去給你下碗面。”

如此交談一番。

萍姐才恢復從容，站起身，笑著朝林墨道，“要不是這檔子事，水生那兒，我肯定也去了，當年你們多小啊，一下子就變成大人了。”

說完，也不待林墨回答。

就自顧自往廚房走去，不一會兒就端出了一碗堆滿肉的鹵面。

“那萍姐，我就不客氣了。”

知道對方是一番好意，林墨也不會拒絕，端起面就開始吃了起來。

吃完，又閑聊了會兒。

兩人便各自回房休息。

但油燈熄滅才一會兒，林墨便從房間窗戶翻出，悄無聲息地離開酒樓。

跟上了前方不遠處。

兩道腳步匆匆的身影。

好戲，現在才剛剛開始。

……

踏踏踏，踏踏踏……

夜色如墨的碧波鎮上。

兩個黑衣人，正就著夜色趕路，等來到鎮子中央偏東的一座大宅院，他們才停下腳步。

和守門人耳語兩句后，便徑直走入院中。

少頃。

宅院某間書房，便亮起了一盞燭光。

“說吧？有什么事？”

書房內。

一位身穿睡袍的白發老人，正端著一杯姜茶，邊哈著氣，邊平靜地朝眼前兩個黑衣人問道。

“老太爺，我們要等的人來了。”

“哦？是怎么樣的人？”

原來。

這白發老人，正是章家頂梁柱，人稱斷金手的章家老祖，章玉宗。

輕輕喝了一口茶，他才抬起頭，看向說話的黑衣人，露出一絲興趣。

“是個年輕人。”

黑衣人道：“看著年紀不大，長得有幾分清秀，對云平酒樓也是輕車熟路，應該是您給我們的消息中記載的那林墨。”

“林墨……”

再度飲下一口茶，白發老人面帶思索：“可看清來人是否武者，然后，還有其他人嗎？”

“沒有了。”

一直沒有說話的另一個矮瘦黑衣人翁聲道：“我沒有在那小子身上感受到一絲武者的痕跡，也沒有察覺到其他人到來，當然，不排除有人瞞過了我的感知。”

說是這樣說。

但矮瘦黑衣人的口吻卻是斬釘截鐵。

“那就應該是沒有了，小狼你的感知我還是相信的。不過想來也是，林如龍生前最好戰績，也只是殺過一個鍛骨境，就算有幾個同境界的朋友，如今怕也慢慢失了香火。

不過這也是好事，免了我們準備的諸多后手，能省下一大筆。”

聞言。

白發老人暗松了口氣。

自己養的這些人，除了兩位煉皮境的直系后裔，就屬眼前之人，最讓人省心。

不僅實力也邁入了煉皮。

更是由于出身原因，對氣息的感知，還要超過自己這個鍛骨境。

除非那暗中之人，至少是煉臟大成境的武者，否則絕對避不開探查。

但那可能嗎？

反正他覺得這種微乎其微的事不可能發生，要真有煉臟，在他們章家剛試探的時候，怕就已經出手警告了。

之前，也不是沒遇到過這種虛張聲勢的獵物。

這次的云平酒樓，也定然會像過去一樣，淪為章家崛起的又一塊墊腳石。

想著，章玉宗又和兩人交待了些事情，等到一根燈燭快要燃盡，他才朝兩人道：

“既然背后的魚兒出來了，我們也不用再等了，小狼，你去叫老爺，嗯，黑龍，你也去把八面手前輩請來。”

“是！”

“沒問題！”

兩個黑衣人一前一后應道，便要轉身出門。

“不用了。”

但已經聽了片刻的林墨，卻沒有任由他們離開，而是緩緩從黑暗中，現出身形。

同時手中兩具尸體，就被他甩到了幾人面前。

“宇兒！”

“老爺！”

“何前輩？！快撤！！！”

看著地上兩具沒有了生息的尸體，三人表情不一。

其中章玉宗和黑龍，見到左邊中年男子的尸體，都是一聲悲呼。

只有被稱為小狼的矮瘦黑衣人。

在看見地上另一具尸體后，神色大變，呼喊的同時，手上就甩出了一把石灰，整個人也朝屋后側門奔去。

“哦？倒是個有意思的！”

見此一幕，林墨微微一笑。

閉著眼睛，就從手中甩出一顆鐵珠，擲向對方！

這是他之前藥園一戰用剩下的，現在還可以循環利用。

砰！

“啊！”

小小一顆鐵珠，沒受任何阻礙，就砸在了矮瘦黑衣人身上。

煉臟境武者的一擊。

又如何是一個煉皮境所能承受的，后者只來得及一聲慘叫，便重重倒下。

“我跟你拼了！”

而眼前一幕，卻并未震懾到其他人。

一聲大吼后，被叫做黑龍的黑衣人，就抽出一把大刀，朝林墨砍了過來。

其身旁的章玉宗。

反倒趁此機會，往屋外溜去。

“螳臂當車……”

面對黑龍的攻擊。

林墨只輕輕一拳砸出。

后者那精鋼打造的大刀，就在他手下碎裂。

然后拳頭去勢不減，直接落在了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的黑龍臉上。

甚至沒有哀嚎。

后者就軟軟倒下。

沒有了任何氣息。

沒有管此人，林墨腳下一動，一個閃身，就攔在了快要沖出房門的章玉宗面前，輕聲道：“朋友，要不，我們先聊聊再走？”

看著眼前一動不動的林墨。

章玉宗卻冷汗直冒，如同面對什么洪荒猛獸一般。

鍛骨巔峰？甚至更強？！

但畢竟是在武林中摸爬滾打多年的老人，自知逃跑無意，他深吸一口氣，緩緩說出了幾個字：

“閣下，到底是誰？”

“一個路見不平的普通人罷了。”

林墨淡淡道。

兩個黑衣人剛到章家大院時，他便也跟著到了。

見兩人和這章家老祖，同時進了書房，他也沒閑著，神魂留意的同時，依靠強大的斂息手段和壓倒性的實力，便解決了整個大院中，另外兩個武者。

順便還對其中一位現任章家家主拷問了一番。

這不問不要緊。

一問，倒讓他對此次出手，再無半點心理負擔，也對某些武林勢力的下限有了更深刻的認識。

就以章家為例。

其崛起的歷史，完全是一副弱肉強食的歷史。

明里暗里，至少吞沒了十幾家小型勢力，才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吞沒也就罷了，畢竟這也是發展的常態。

但對方在崛起過程中。

卻不乏某些血腥乃至慘絕人寰的行為。

章家離開太蒼縣，除了同道排擠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便是，李純剛正式走至臺前后，開始整頓起了縣城中的武林勢力。

以章家黑了大半的家族作風，已經無法適應縣城的生存環境。

當然。

此時他未直接對章玉宗下手，卻是因為章家離開縣城的另一個原因。

“呵呵，好一個路見不平，我還是低估了那林如龍的人脈，不過，以閣下煉臟境的實力，越級對我章家動手，就不怕縣府怪責嗎？”

章玉宗嘲諷一笑，一眼就喊出了林墨的“身份”，然后，轉口便打起了威脅牌。

至于林墨的實力，從面前他家請來的資深鍛骨境援手安詳的臉上，便能窺探一二。

至少他章玉宗，沒見過鍛骨境能如此輕易擊殺另一個鍛骨境的。

“也沒見你們對那些普通人動手時，害怕法令。”

林墨淡然道，“不用說那些廢話了，告訴我，那枚建宗令在何處，你們為何又選擇了碧波鎮？說了，也許我會留你一命，畢竟，我只為此物而來。”

沒錯，建宗令。

這也是章家離開太蒼縣的根本原因。

大玄抑武。

千年以來，朝廷對于武林的掌控，都十分重視，只是某些時候松點，某些時候重點。

而管控武林的其中一個重要手段，便是對勢力建立的限制。

只要在大玄境內，想要成立宗門或勢力的，一些煉皮乃至鍛骨境小打小鬧就算了。

但凡是煉臟境及以上高手，要想開宗立派，都要向官府報備。

同時。

報備也分兩種。

一種是中規中矩，向衙門申請、繳納一大筆建宗稅、等待上級層層審批、排隊拿下有限的名額……

這種方法，是絕大部分勢力建立的常規方法。

可花費巨大不說，勢力建立后還要不斷向朝廷“續費”。

而且更要命的是。

某些時候，一個區域如果上層宗門勢力未有太大變化，朝廷便幾乎不會批準下面的建宗申請。

如此，光等待朝廷的回復。

有時便能足足耗盡一位煉臟境的一生。

這也是如雪姨、烈陽掌楊炎至今未建立宗門的原因。

前者林墨不知道，但后者，通過幾次聊天，他卻感覺得出來，對方絕對是想要建立勢力的。

所以。

面對這條難以通過的獨木橋，不少和楊炎一樣想建立勢力的武者，就將目光，瞄向了另一種方法——

那就是建宗令！

傳說，此乃大玄開國之時，獎賞給有從龍之功的江湖人士的禮物。

持有建宗令。

不僅建立宗門不用排隊等待、不用繳納費用，甚至，還可以向朝廷申請至少煉臟境的武者，坐鎮宗門十年。

就光最后一項，不僅那些有志于建立宗門的煉臟境。

便令許多鍛骨境也對此物趨之若鶩。

煉臟境坐鎮十年啊，哪怕只是向前者請教武學修行，那也代表著增加了不止一籌破鏡的可能，更何況，勢力本身，還會在資源上有所產出！

只是。

在天下武者的追逐，以及大玄朝廷對建宗令的回收下，千年過去，本就不多的建宗令，也是越來越少。

至少其在千山郡上一次出現，都可以追溯至十多年前了。

林墨也沒想到，會在章家遇到此物。

當然。

說是會考慮饒對方一命，他卻沒真想放對方離去。

只要不是自己動手。

重傷而死，和直接死亡，除了時間差別，結果并無不同。

“呵呵。”

只是，看著章玉宗臉上的表情，林墨便知道，自己的想法怕是不能如愿了。

這些老狐貍，又哪有那般好騙。

果然，章玉宗呵呵一笑后，便直接道：“東西可以給你，但我又怎么保證你說的是真的？要不，你先放我離開，我將東西的地址給你一半，另一半等我確認安全后，再讓人拿給你。”

臨了，他又補充一句：“我老了，后人也都在這里，你不用擔心我食言。”

話語間。

卻是拿章家人做抵押，想求自己活著。

但聞言，林墨卻沉默不語。

還是那句話，他也信不過對方，而且，這老家伙真會為所謂家人置自己于危險之地？

知道對方所作所為的林墨，對此很是懷疑。

“既然這樣……”

思索片刻，林墨搖搖頭，將目光轉向一直趴在不遠處的矮瘦黑衣人，好在，章玉宗也不是唯一選擇。

想著，他直接出聲道：

“黑狼，別裝了，起來吧。”

黑狼。

正是矮瘦黑衣人的全名。

乃他從章家家主口中所得，當然，同時得到的，還有其他有趣的信息。

因此。

剛才他故意收了手，并未取對方性命。

此時對方看似昏迷，但從神魂中探查到的對方那微妙表情上，林墨卻知道，其一直都在暗中觀察場中的動靜。

“前輩！”

果然。

在他說完后，原本死寂的黑狼，頓時艱難地站起身，朝林墨作了個揖，表情帶著些狂熱。

“說吧，你對這事怎么看？”

沒有理會對方的表情，林墨直接問道。

“回前輩，不用問這老東西，您要的我都知道。”

“黑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