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牛臉朝著方家寨外，若果不是那身熟悉的衣服，宋修根本認不出這是方大牛。

他健壯的身體此時只剩下一層干枯的皮，他頭發(fā)枯黃，猶如鬼魅。

他死了。

像是被什么東西吸成了干尸。

整個方家寨到處懸掛著紅菱，墻壁上，樹上都貼滿了喜字。

本該是即位喜慶的。

但是，所有人都死了。

他們都和方大牛一樣。

宋修踩在這片他已經(jīng)熟悉的土地上，臉色沉重。

在方家老宅外面。

他看見了更多的死人。

老村長。

那個寡居的方老頭。

憨憨的方小圓。

所有人，都死了。

一棟大紅花轎停留在方家老宅外面。

四處飄散著紙錢。

花轎周圍全是紙人，那些紙人手中拿著紙糊的嗩吶，一切看起來無比的詭異。

宋修挑開了轎簾。

一個紅色的紙人赫然在目。

它的眼睛死死的盯著宋修。

有那么一瞬間，宋修覺得它像是活的。

紙人。

扎紙人。

道術(shù)的一種。

只是，這些紙人看起來分外邪異。

韓姨呆呆的看著宋修。

“這是夢對嗎？”

宋修看著她，有些不忍。

她比所有人都喜歡這里，都喜歡這些人。

有人說她壞話。

但是更多人，對她很好。

否者的話，她一個女子，又如何養(yǎng)得了四個老人。

那些時日。

他們時常會尋個借口幫她種地干活。

雖然她也會在后面依次還回去。

但是這些人對她好是毋庸置疑的。

這個純樸的地方。

她沒有問誰敢的。

因為這里至少了一個人。

“幫我找到兇手。”

“如果不是很危險的話。“

她看著宋修，第一次開口請求。

“如果很危險，就算了。”

許久。

她又再次開口。

“好。”

她始終沒說出那個名字。

或許還心存僥幸，或許，是一個路過的邪修呢？

“人就在里面？”

“沒錯。”

“已經(jīng)探查清楚了，就他一個人。”

“其他人呢？”

“沒動，怕驚了他。”

“那就動手吧。”

隨著一聲巨響。

屋頂。

窗戶。

門。

全都破碎。

隨后手拿鉤鎖的太平寺中人一擁而入。

那房間中。

一個年青人正在打坐。

“方家寨三百口人都是你殺的？”

為首的統(tǒng)領(lǐng)看著靜靜打坐的青年大聲質(zhì)問道，同時心中悄悄提高了警惕。

“和鎮(zhèn)魔司比起來，你們太平寺的手段真是殘酷呢！”

聽著耳中傳來的慘叫，方武嘆了口氣。

鎮(zhèn)魔司辦事的時候，通常會優(yōu)先保證普通人的安全。

但是太平寺就不一樣了，他們有時候，甚至?xí)柚蝿?wù)順手行打家劫舍的事情，至于敲詐勒索，他就已經(jīng)是大發(fā)慈悲了。

“不狠一點，怎么對付你這種十惡不赦之人。”

“我再問你一遍，方家寨的三百多口是不是你殺的？”

那統(tǒng)領(lǐng)再次喝問道。

“是我。”

“好膽。”

“給我拿下！”

他一聲令下。

眾人頓時出手。

鉤鎖翻飛。

那特質(zhì)的鉤鎖專門針對高手，若是被擊中了，一扯就是一大塊肉下來。

若是被鎖進骨頭里，這牽著鎖鏈的一頭一收緊，縱然你是神仙也回天乏術(shù)。

但是很快。

統(tǒng)領(lǐng)就變了臉色。

只見那屋頂之上。

白色的絲線掛著一個個紙人。

隨后一聲輕響。

所有的紙人都掉了下來。

他們睜開了眼睛。

方武走出了房間，他的左手提著那太平寺小統(tǒng)領(lǐng)的腦袋，右手提著他的配劍，太平寺的官劍，質(zhì)量不錯。

他受了些傷，他走下來，那客棧老板伏在桌上，已然沒了氣息，柜臺的銀兩已經(jīng)被洗劫一空。

他搖了搖頭，走出客棧。

但是馬上，他就站住了。

“看走眼了，沒想到你也是一個修行者。”

遠處，是一個熟人。

他記得他的名字，宋昭。

還有一個人。

韓娟。

都是他的熟人。

“為什么？”

那已然不再年輕的婦人淚眼朦朧的看著他，有恨意，有愛，或者什么的。

她是是質(zhì)問。

但是那質(zhì)問中充滿了委屈。

“我不是天才。”

“對于一個根骨很差的人來說，修行其實是件很痛苦的事情。”

“你看歲月流逝，而修行如蝸牛般緩慢，那種感覺很痛苦。”

“我這些年，過得并不好。”

“我四處流浪，數(shù)次險死還生。”

“和那群野修爭奪修行資源，為了活下來，我甚至給人下跪過。”

“也曾為了幾兩銀子將人修為廢掉。”

“像是一直野狗一樣。”

“所以啊，我需要提升一下自己的根骨。”

“巧合之下，我得到了一個屬于昔日魔門血宗秘法。”

“至親之血，登我大道。”

“我父母故去，無子無嗣，方家寨那些和我同宗同源的人自然就是最后的選擇。”

韓娟的臉色變得無比的蒼白。

她不明白這個昔日的戀人為何變成了這般模樣，讓人害怕。

方武繼續(xù)開口。

“我需要跟你解釋一下，我并非要你家的祖宅，只是我不愿殺你。”

“至于他。”他看著宋修：“他不是方家寨的人，所以我沒必要殺。”

“道，是無情的。”

他放下了手中的頭顱。

“你們不來，我便走了。”

“你們來了，我就需要做一些了斷。”

“斬斷因果。”

“我初回方家寨時，便已言明和你再無牽絆。”

“我盡我所能，用所有的東西償還你的恩情。”

“那些銀子是我攢了很久的。”

“所以我不欠你了，至于在你看來是否還清了你的恩情，那是你的事。”

“現(xiàn)在，我想請你們上路。”

“于此做一個了斷。”

“你也要殺我嗎？”韓娟看著他緩步走來，沒有退讓。

“無關(guān)乎復(fù)仇愛恨，只是一個了斷，你那日若是走了，那便是走了。”

“但是你今日回來了，那便是停駐在我心間，這與我并不是一件好事。”

“我只想一個人走在求道的路上。”

“我已經(jīng)提升了自己的根骨，往后，便是登山的風(fēng)景。”

“不該有其他沒有意義的東西。”

“其實，我以前從未殺過人呢，方家寨還是第一次。”

“今天是第二次。”

“不過好在，我練習(xí)了無數(shù)次。”

“等一個能殺，不得不殺的時機。”

“以往，可殺可不殺的我不殺，殺不了的我也不殺。”

“不以怨憎生殺心，不以喜樂生慈悲，吾之道。”

“如今，你是我第一個想殺的人。”

方武直接動手了。

沒有一絲猶豫和憐憫。

像是那個女人于他而言只是一個路邊的草芥一般。

而不是一個于他有此生都還不完的大恩的戀人。

他一出手，便是雷霆之勢。

無數(shù)紙人從客棧中蜂擁而出。

鋪天蓋地。

他神色無悲無喜，眼中亦無殺意。

但是手中卻揮動屠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