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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序一

  • 三日月
  • 譚鋼
  • 6755字
  • 2023-12-21 20:55:24

2590年3月19日,新亞歐大陸島。模式識別系統“拉斐爾·加羅法洛”下屬節點Sz6,南海大陸架城,中央城區,白天鵝莊園。

女孩的尖叫響徹云霄,和著旁人放肆的大笑回蕩在花園上空,化作熙熙攘攘的宴會中的背景音。被開玩笑推入水中的比基尼女郎嗔笑著在同伴的幫助下回到泳池邊上,裝作沒有看到富豪們對她高聳胸部的灼熱目光。剛才宴會上突然出現的美女調酒師搶去了她所有的風頭,如今她高傲地挺起胸膛,讓自己成為在場男士目光的焦點。女郎環視一周,像是想要找到那個調酒師,卻沒再發現她的存在。

廳堂落地窗邊,杜韻搖晃著一杯冰鎮的哥頓杜松子酒,裝模作樣似乎在欣賞如同遠古琥珀的棕褐酒色。他并不懂酒,但莊園主的藏酒的確名不虛傳,濃郁的莓果芳香流轉在喉嚨深處,古銅般的酸澀跳轉在舌尖,這杯未經稀釋的西歐傳統烈酒,只需淺淺一口就足夠讓他醉生夢死。

“杜醫生。”套在剪裁合身的雙排扣燕尾服里的管家,站在鏡子旁擺正領結后,來到他身旁,“李先生已經準備好了,請跟我來。”

“啊……宴會上沒有看到李先生出來致辭。”杜韻放下酒杯。

“很抱歉又請你來,但他的眼病越來越嚴重,幾乎要看不到東西了。”管家為他領路,走過一條又一條鋪裝有精美墻紙和名貴地毯的走廊,瞥過裝飾著雕花的拐角,“兩天前他突然開始偏頭痛,眼睛也劇痛。因為伴隨的嘔吐和虛脫,他已經兩天無法吃飯了。”

“我推斷是急性青光眼。兩個月前我為李先生檢查,他的顱內眼壓并不是很穩定。這種疾病發作還可導致視力急劇下降、視物模糊,我猜這才是他無法出席這次宴會的真正原因。”

“杜醫生,請不要說下去,這是我權限之外的知識。”管家回頭看了一眼杜韻,“但李先生的確出現了你所說的癥狀。不愧是專業人士。”

作為眼科醫生的杜韻露出恰到好處的微笑,這種微笑在他的職業生涯中至關重要,熱情溫暖又帶有絲絲拒人千里的虛偽。為系統安全局局長李先生治療眼疾是個大生意,南海大陸架城首屈一指的眼科診所不敢怠慢,馬上派出了他們最好的醫生。其實系統下屬的健康診斷機器人完全可以解決這種常見的青光眼,不過李先生和很多老人一樣,盡管已經在很多方面需要依賴這個現代社會帶來的諸多便利,卻依然不肯把至關重要的健康問題交給模式識別系統的神經網絡。

這也給了杜韻這種人可乘之機。

“啊!”在經過一個拐角的時候,管家考究的燕尾西裝被一處梨花木裝飾伸出的幾根木刺刮過,亞麻羊毛混織的面料被帶出幾個線頭。他極為不悅地皺眉,伸手抓住一個路過的侍者:“這里是什么情況?!馬上讓人來處理!”

侍者驚慌地撇清關系:“我不知道!也許是廚師在路過的時候,推車不小心撞到了這里。”

花白胡子的管家冷哼一聲:“廚房在莊園的地下一樓,哪個廚師會路經這里?”

杜韻踱步上前,手指劃過幾根伸出的木刺:“只是一點小瑕疵,沒什么大礙。”

管家稍稍向他躬身:“雖然是小事,但這是我管理上的失誤。多有失禮了,請跟我來吧。”

眼科醫生微微頷首,管家走到客廳前為他打開裝飾著金線的房門,門后即是一個臨時無菌室。躺在可拆卸手術臺上的李先生瞇起眼,他的雙眼在高光燈的照射下是幽幽的深黑色。如果仔細去看,便會發現他的瞳孔里倒映著納米芯片的影子,透過虹膜甚至能隱隱約約看到埋在晶狀體里的晶體管。

消毒水的氣味讓他不安:“醫生,會痛嗎?”

杜韻邊準備一支玻璃酸鈉滴眼液,邊安撫他的病人:“不要擔心,李先生。麻醉藥起效后你不會有任何感覺的。”

李先生依然不安:“我是說麻醉,麻醉是睡著還是死去?”

杜韻聽到這話不由得笑出聲來:“都不是。您將什么都感覺不到,只需要在躺椅上舒服躺一陣子,再睜開眼的時候,將重新獲得健康生活。”

不能怪罪莊園主。非專業醫師不知道“麻醉”的具體操作手段是司空見慣的事,因為它屬于二級學科的內容,非從業人員不能在未被系統授權的情況下探知其內容,違反者將觸犯刑法被投入監獄。在這個實行計劃教育的時代,由于知識壁壘的存在,他們可能只能從都市傳言中得知麻醉的臨床現象——昏睡在手術臺上不省人事,過后又能神奇地按時醒來,遺忘掉手術的記憶。

眼部球后麻醉很快完成,身披白袍的眼科醫生站在莊園主面前,手提箱大小的青光眼激光手術儀展開又升起。青光眼是他在十年前實習時見得最多的病癥,因為植入眼球的虹膜芯片導致的眼壓升高并不少見。成為一個不大不小的主任醫師后,如今又讓他親自上陣,做著實習生的工作,杜韻晃著腦袋,戴上用于增強指端觸感的樹脂電路手套,一時有些意興闌珊。

白天鵝莊園,地下一層。

身著調酒師制服的女孩匆匆走過恒溫恒壓的合金發酵桶,鋼鐵弧面倒映出她纖瘦的身影。伴隨著步伐的節律,一個雪克壺在她手上翻飛舞轉,這是花式調酒師的拿手絕活。如果在宴會上表演,將令人不由自主駐足于此,贊嘆調酒師精妙優雅的切酒手法。

“瑩,你這是要去哪里?”來往的人都這樣和她打招呼。

“大廳。”被稱為瑩的調酒師只給了一個簡單的回答,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緊緊貼在她后腰的紙質文件上,脊背傳來的粗糙觸感讓她感到陌生又興奮。十分鐘前裝作迷路的她,從李先生書房的書架上拿出一本偽裝得極好的書,抽出隱藏在其間鼓鼓囊囊的信封,隨后快步離去。在走下樓梯前,她用螺絲刀在轉角的梨花木裝飾上撬起幾根木刺,她相信她的同伴能夠認出行動成功的信號。

無紙化辦公和信息化交流的今天,藏書已經是富豪閑暇之時的雅興,和養鷹、獵狐、馬球并為同等奢侈的娛樂。他們甚至不會翻開哪怕一頁書,也不做保養,只是靜靜等待它們腐朽。流傳于世的一句祝賀語叫“壽比書頁”,人們似乎相信紙張的壽命能與烏龜的媲美,因為在未被翻動的前提下,書籍的壽命足以讓人驚嘆。

合成致幻劑、性愛、游戲、酒精以及其他無節制的娛樂壓榨了人類最后一絲閑暇時光。與這種娛樂自由相對的,則是計劃教育觀念的深入人心。當學生們完成通識教育進入社會,便會發現職業和相應學科嚴格一一對應,唯有相應職業能學習、查詢對應學科的知識和數據庫。

核戰后的世界已經和平了很久很久,這不僅僅是種族融合和反歧視及貨幣的去中心化進程的原因,還因為在人工智能成熟后AI電子政府的興起。人類將權柄交給了機器,人工智能成為一種凌駕于人類卻又屈服于人類的政治存在。從核大戰后的廢墟中,人類艱難地重建了文明,先驅工程師們為了社會穩定——主要是保障知識管制體制的正常運行,開發了一個具有劃時代意義的系統:基于視覺的模式識別犯罪預防,以曾經的犯罪學三圣之一“拉斐爾·加羅法洛”命名。

在人工智能政府開始運作后,通過的第一件法案就是對所有新生兒進行眼球改造。人類接收的信息有90%都來自眼睛,為了將所有個體納入“拉斐爾·加羅法洛”的監控中,所有嬰兒的雙眼晶狀體都必須埋入監控芯片,芯片將跟隨他們長大直至死亡,作為他們身份的證明和永遠的囚籠,直接接收他們所見的一切并遠程實時傳輸到各地區的信息處理節點。

緊接著眼球監控,起著核心作用的就是模式識別模塊。先驅者用百年的時間搜集無數的數據來對這個前所未有的神經網絡進行預訓練,最終成功令它高度收斂在最優解。它能通過人本身的動作、周圍環境的變化,乃至唇語來判斷這個人的所說和所做,甚至能在犯罪者犯罪之前就判斷出他的犯罪傾向并報警。

但再完美的系統也必然有其局限性,大廳通道的廣角攝像頭捕捉到了調酒師的身影,卻未能預警翻飛在她手中的干冰爆彈,盡管那屬于受管制的危險品。白天鵝莊園金碧輝煌的大廳,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只有比基尼女郎看到了她,高昂起頭似乎在示威,下頜還帶著晶瑩的水珠,而瑩根本沒有在意這個只有一面之緣的女人,她們輕描淡寫地錯身而過,至此余生不再相見。

三分鐘后,一聲巨大的爆響在宴會桌上炸開,調酒師留在桌上的雪克壺,蓋子被膨脹的干冰頂飛,一團濃厚白色云霧彌漫在穹頂的大水晶燈下,折射出如夢似幻的璀璨星光。

驚恐的尖叫引起了靜駐門外的兩名執法者的注意,人形機器雙眼亮起進入搜索模式的綠色燈光,撥開人群來到狼藉一片的宴會桌前。它們的光學氣體成像儀沒有檢測到任何有害化學物質,爆炸物探測器亦未發現威脅,現場并無人員傷亡,只有幾位男士和女士被輕微凍傷。拉斐爾·加羅法洛給出回歸安保狀態的命令,兩名執法者扭頭走回原位,將現場留給人類處理。

趁著一片混亂,瑩走出了宴會大廳,避開執法者的耳目進入了另一個地下室,那里連接著通往白天鵝莊園外的安全通道。

莊園主千恩萬謝,試圖挽留杜韻參加尚未結束的宴會,但眼科醫生以事務纏身的理由婉拒了他后便以最快的速度離開現場,撇清關系。等到李先生知悉宴會上發生了什么事時,杜韻已經來到了豪華莊園的門口,在直屬拉斐爾·加羅法洛控制的執法者面前揚長而去。

他并不擔心同伴的安危,因為他已經從曾讓管家生氣不已的梨花木裝飾上讀出行動成功的信號,那幾根翹起的木刺排列成盲文,翻譯出來是一個短短的詞:“完畢。”

“盲”是個已經褪色了的字,只要大腦完整,不需要眼球就能通過假眼的電刺激接收到外界信息。布萊爾盲文在盲人消失后也逐漸消亡,直到拉斐爾·加羅法洛正式取得司法權的那一天,眼球監控系統已經提前百年植入了人類的眼中,在歡呼犯罪終于被抹殺的烏合之眾中,一小群人驚覺而起,它又在歷史的深處被人挖掘出來。

醫生的手指輕輕摩挲,樹脂電路手套還戴在手上,指端傳來的觸感無比細膩,他從口袋里一張小小的塑料卡片上讀出接頭的位置。這種被稱為“盲片”或“盲卡”的卡片上雕刻有浮點。盲片塑料的反菲涅耳衍射制造工藝很容易騙過高分辨率攝像頭,讓它檢測不到表面的小點,電塑工藝使得它極易加工,成為躲避拉斐爾·加羅法洛傳遞各種信息的載體。盲卡一直活躍于地下灰色組織的信息傳遞中,是與一次一密齊名的加密法。

盲卡上的地址指向港灣區的一個小飯館,眼科醫生稍有猶豫,中心城區的人向來很難適應港灣區油膩的空氣,更不要說那里行色匆匆心懷鬼胎的人們。他只聽聞地下黑市的老巢設立在烏煙瘴氣的港灣區深處,像是蜘蛛的巢穴,絲線從里向外密布四方,拉斐爾·加羅法洛則如同呼嘯的風,從蜘蛛絲間漏過。

三天后,2590年3月22日,新亞歐大陸島,南海大陸架城,港灣區。

“干杯。”

骯臟的紅木桌邊,卡維爾·雷澤諾夫死樣活氣地舉起酒杯,何等干凈利落的致辭,和他那雙罕見的鐵灰色眼眸相得益彰。杜韻有些不高興,似乎是因為不時飛過的幾只蒼蠅。瑩依舊面無表情,四平八穩地坐在椅腿長短不一的膠椅上,面前擺放著一碟干癟的炒青豆。

“干杯。”杜韻不忍心冷場,只得又舉起酒杯,“祝賀我們的行動成功……”

瑩用眼神制止了杜韻接下來的所有話,眼科醫生順著她的眼神朝飯館一角看去——一個隱藏在陰影中的白色攝像頭。即使是在落后中央城區整整一個時代的港灣區,系統的監控依然安然落腳。

“沒關系,你繼續說,不要碰關鍵詞就行。”卡維爾·雷澤諾夫眼神飄忽不定,“東西鑒定完了,是真貨。”

杜韻的眉毛挑了挑:“真的是……”

卡維爾·雷澤諾夫點點頭,他的手指在桌下敲出簡短的摩斯電碼:沒錯,《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盲文版本。莊園主沒有動過那本書,所以不知道夾在書頁間的秘密。

杜韻的手也放在被木板遮蔽的位置:你們的情報非常精準,甚至精確到了書頁的具體位置。

卡維爾·雷澤諾夫不著痕跡地笑笑:杜先生的滲透能力也讓我們驚嘆。你是我見過的最強大的滲透工程師,為瑩破解系統門禁和書房閉鎖的過程十分精彩,加上你本身是個足夠優秀的眼科醫生,使用專業知識編出一個謊言,成功地拖住了李先生。

杜韻:不,李先生的眼疾的確非常嚴重,我只不過讓它聽上去更嚴重了些。說到這個,我更敬佩的,是你們的前期信息搜集,我從來不會想到能從垃圾桶中搜集到如此多的信息,莊園地形圖、建筑細節統統被你們推導出來,令人嘆為觀止。

卡維爾·雷澤諾夫:一點不足掛齒的社會學攻擊而已。

瑩咳嗽一聲,打斷了兩個男人長篇大論的惺惺相惜:“互相吹捧就不必了,我們來談談接下來的事情吧,杜先生。”

杜韻尷尬地笑笑,他差點忘記了自己的承諾。陽光下的眼科醫生的另一重身份是水底的滲透工程師,他的家里藏有大量的未被銷毀的盲文專業教科書,得以自小接觸被系統禁止的知識,唯獨對系統的滲透攻擊情有獨鐘。多年后,在系統的眼皮底下越過紅線、觸碰禁區已經成為他的一個小小愛好。一個月前,他從黑市的情報網得到消息,珍貴的《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的紙質盲文版隨著一批藏書被白天鵝莊園主人收藏,他做好了傾家蕩產的準備去尋找隊友,沒想到自稱為半吊子社會工程師的男人沒有收取任何費用,只是提出互相幫助的要求。

“滲透工程師,我們將拿到你要的東西;作為回報,你也要幫我們做一件事。”

他的要求已經得到滿足,如今正是償還之時。就像點亮的阿拉丁神燈,他就是從油燈里鉆出的巨大的藍色皮膚的燈神。

飯館的廚房和外廳之間有一個短短的廊道,恰好是拉斐爾·加羅法洛攝像頭監控的死角。杜韻和卡維爾·雷澤諾夫裝作途經這里去往洗手間,卻在此停步,背對而立,以防被對方眼中的虹膜芯片識別出自己的唇語。

“那么,杜工,我這里有一個新的合作邀請。”

又是一個失眠的晚上,杜韻看著眼前的咖啡久久說不出話,氤氳蒸騰的熱氣讓他想到那天晚上深沉的大霧。他從那個飯館踉踉蹌蹌地回到家中,途中穿過濕漉漉的小巷,心臟一直在反常地劇烈跳動。他以為自己已經不再年幼,已經成熟得能夠單獨一人越過霧中的黑暗,但當他從飯館走出小巷的時候,才猛然想起,小時候他并不怕黑,也從來不怕孤單一人。

那么他到底在顫抖什么?在霧天刺骨的寒冷中,他的心臟卻像被熔巖浸泡。

杜韻深深吸了一口氣。他不會不明白這一次卡維爾·雷澤諾夫的邀請到底代表著什么,也不會不知道東窗事發的后果。

“我這里有一個數據包。五十年前,我父親是一個反拉斐爾·加羅法洛地下組織的成員,他們在核輻射區深處監測到一條拉斐爾·加羅法洛的量子加密信道,那里靠近……核戰之前叫什么來著……噢,唐古拉山脈,他們的網絡工程師通過光子數分離攻擊截獲了這個數據包,但是他們直到整個組織衰落都沒有成功破解。”

杜韻面露難色:“攻擊密碼系統沒你想象的那么簡單。”

卡維爾·雷澤諾夫背對著他:“我知道,但這對我太重要了。高級系統間的量子通信一般是輕量級的,數據量并不會太大。”

杜韻:“容我拒絕。請務必換一件我能力之內的事。”

卡維爾·雷澤諾夫:“你聽我一句話,杜先生。那個數據包可能會是模式識別系統在這一百年來唯一一個泄露的核心數據,它背后藏著很多很多,可能是這個系統的本質,也可能是這個系統的運行原理,也可能是另外的秘密。難道你不心動嗎?”

杜韻發現自己的喉嚨很干澀:“卡維爾·雷澤諾夫,你在和這個時代為敵。”

卡維爾·雷澤諾夫:“杜韻,我很驚訝,你早就應該有覺悟,不然你為什么要成為一個滲透工程師?這是一次真正的挑戰,你身上背負著那么多知識,忍心看著它們爛在你的腦子里嗎?”

杜韻沒再回答他,直至在沉默中等得不耐煩后轉過身,卻發現卡維爾·雷澤諾夫已不見蹤影,一張小凳上放著一張盲卡,那上面是另一個地址,他的手指輕輕劃了一下就把它折成兩半扔進了垃圾桶。

Sz6計算中心下屬氣象局,光學元件檢修辦公室。

雷霆的鳴叫即使是隔著三層的碳素硬化玻璃也能聽到,深夜驟然而至的雷雨并沒有被氣象局的天氣預報所預言。卡維爾·雷澤諾夫坐在瑩的對面,滂沱大雨敲打在窗欞上的聲音似乎并沒有影響到他的心境,他依舊全神貫注于屏幕上的文檔。

她突然問道:“他真的會來?”

卡維爾·雷澤諾夫點頭:“會的。”

瑩:“我想知道你為什么這么篤定。”

卡維爾·雷澤諾夫:“每個人都有欲望。你知道嗎?‘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小時候我就能看透人的眼睛,瞳孔背后埋藏著他們的秘密,每個人都是如此。”

瑩:“那他的眼睛又是什么樣的?”

卡維爾·雷澤諾夫:“和你一樣的黑色,瑩。”

瑩:“那是什么意思?”

卡維爾·雷澤諾夫無言地敲了幾下木桌。黑色,黑色也有很多種,他第一次對上瑩那雙寂靜的黑眼,仿佛在面對一座巨大的冰山,這曾在很長一段時間讓卡維爾·雷澤諾夫喘不過氣來,她背后的漆黑背景更是讓人聞之色變。而杜韻的黑色,則是無盡翻騰的黑色海洋,有著一眼望不到頭的隱忍和深沉。

又一陣雷鳴,瑩有些不安地想到氣象局中樞計算系統的閥型避雷器,上個星期她去檢查的時候,發現火花間隙和特種碳化硅電阻閥片又壞了一塊,接地裝置也不甚讓人放心。今晚的雷暴似乎特別可怕,不知道氣象局的防雷電波侵入裝置能不能熬過去。

卡維爾·雷澤諾夫輕嘆:“他一定會來。”

瑩終于忍不住望向他,質問道:“萬一他沒來呢?”

卡維爾·雷澤諾夫:“好了……我已經聽到腳步聲了。你猜會是誰?不不不,絕對不會是肥貓,更加不會是李局長,我可以賭三瓶雞尾酒。”

門被敲響。

瑩打開門,門后果然是一身黑色尼龍大氅的杜韻。撕裂夜空的狂亂閃電在他身后劃過,雨衣滴下的水珠匯成一面湖泊,一陣漣漪隨著他沉重的呼吸揚起,隨后又消失不見。

卡維爾·雷澤諾夫在椅子上舒服地向后躺去:“杜醫生,你來了。”

杜韻尷尬地咳嗽一聲,他的目光越過瑩直沖卡維爾·雷澤諾夫:“嗯……卡維爾·雷澤諾夫先生,聽說氣象局急切需要一個眼科醫生來填補檢修小組的空缺。我最近比較空閑,所以……我接受你的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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