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花轎進門后一刻鐘。
寧國府正門便已經安靜下來。
這時,身穿大紅蟒袍的戴權,領著一眾紅衣內宦迤迤然地來到寧國府正門。
門房窗口,須臾便映出戴權那張白凈的臉面來。
門頭正在門房里面偷吃雞腿,瞧見窗外露出一顆腦袋來,嘴巴立時大張,驚詫之余,雞腿肉便被噴了出來。
戴權猛地一躲,雞肉便噴出窗外。
“小人該死,小人該死,不知公公大駕光臨,恕罪恕罪。小的已經命人急稟府里老爺,公公是等老爺出來相迎,還是自行進去吃席?”
門頭拿袖口擦拭著油膩的嘴巴,一面慌張地從門房迎了出來。
天爺喲!
里面席都開了,誰承想,還會跑來這么一個貴客?
“開中門罷,咱家今兒,是過來宣旨的,內相大人,順道過來吃個席。”戴權旁邊一位二十出頭的紅衣內宦,尖聲說了一句。
少頃。
寧國府三扇門徐徐大開。
聞訊趕來的賈敬、賈珍、賈蓉爺孫三人,將戴權一行人給迎至儀門。
他們已經得知,是宮里給煜大爺的賞賜下來了。
“戴總管,您看,是要先吃席?還是吃了席,再宣旨。”賈敬半瞇著眼睛,小小地開了一句玩笑。
戴權‘咯咯咯’地笑了一聲,說道:“宣旨的天使卻不是咱家,是咱家的干兒子,他宣完旨便要回宮復旨,咱家可以盤桓一會,叨擾之處,還請賈進士,多多見諒。”
“哪里哪里,戴總管能夠賞臉,這是府里莫大的榮幸。”賈敬拱手謙遜一句,轉而朝賈珍吩咐道:“把正堂的席位撒下來,設上香案。”
“賈進士,無須這般麻煩,一會將香案設在堂屋門前便行,沒的讓諸位賓客折騰。”
賈敬聽后,當即點頭應是。
而這一出,亦讓各位前來觀禮吃席的一眾賈家老親,驚得紛紛停下筷子,交頭接耳地小聲討論起來。
今日四王只派了管事送禮,女眷都沒有出席。
六公來了牛家、柳家、陳家。十二侯無一人赴宴。
倒是龍禁衛統領馮唐,因要值守宮門,遂派了長子馮紫英,攜重禮前來祝賀。
能于今日赴宴者,多是瞧在賈敬的份上。
十二那日,是寧國府嫡長子的大婚之日,是故,賓客的規格自是很高。
誠然,賈敬給所有人都派了帖,不過是各自推諉有事,不能親至諸如此類。
值得一提的是。
馮家是今天所有賓客中,送禮最重者,其次是牛家,再到大同總兵李信,亦命管事送了一份大禮過來。
馮、牛二家,超出了所有送禮者一大截。
以上,再沒有一位官面上的人物,親臨或送禮祝賀。
正堂內。
牛繼宗放下筷子,朝陳瑞文和柳芳低聲道:“且瞧著罷,我觀那位李煜不是好相與的,今日凡是不來赴宴者,必會被他放在心上。”
“裘良那個瞎了心的,一味往忠順王爺身上靠,再過不了兩日,便有他哭的。”
陳瑞文和柳芳皆是聽得一頭霧水,由年長者柳芳問了出來:“伯爺,這里面可是有什么說道?”
“馮唐與我提過一嘴,軍機院和內閣這兩日頻頻于東暖閣陛見,便是因為在商討給李煜的伯爵封號,都吵了好幾天,今日戴權披蟒而至,想必,便是封賞的爵位下來了。”
“嘶!晉伯?不是有過傳言,頂多也就秩三品,咋一下封了伯?”陳瑞文目如鈴鐺,這簡直是匪夷所思。
柳芳皺了皺眉頭,對于李煜能晉伯爵,他倒也不會生出嫉妒之意,況且,人家那是真刀真槍拿命拼來的。
只是有一事他甚是不解,遂問道:“此事,緣何與裘良有關?”
“呵呵,上皇命李煜提督五城兵馬司,而陛下又讓李煜兼任錦衣衛指揮同知,掌管南鎮撫司。
拋開賈與裘同屬開國勛貴不談,依你說,裘家在上司大喜之日,不說親至罷,竟連一份禮儀都未曾送至,換作是你,你作何感想。”
“嘶!”
陳瑞文和柳芳這次,比聽見李煜晉爵還要吃驚!
心頭為裘良默哀的同時,亦是無比震驚。
五城兵馬司提督,歷來便是皇室宗親、或國丈、國舅爺啥的掛個名頭,頂多領一份俸祿什么的。這里面,著實也沒啥油水可撈。
獨獨是錦衣衛指揮同知,方是讓他們震驚的地方。
而讓陳柳頗為吃驚的是。
李煜出身邊軍,按理說,進入京營方是首選。
哪怕他簡在帝心,幸得陛下寵信,也應該是進入十六衛其中之一,亦即俗稱禁軍。
整個大明宮和皇城,是由約莫六萬左右的禁軍拱衛安全。
城外,即二十萬的京營衛戍神京周遭。
除錦衣衛和龍禁衛。
大明宮的禁軍系統分為親直四衛,上十二衛,每衛人數約在三千六百人左右。
“依牛叔這般說,那李煜不是更應該進入京營,或者親直四衛嗎?緣何會進了這錦衣衛?”柳芳作為曾在邊軍效力過的京營出身,自是對軍隊的體系有所了解。
“莫非,是與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白蓮孽教有關?”陳瑞文不確定地接了一句。
“誰知道呢,咱們只管瞧好戲,正主兒來了。”
隨著胸前掛了一顆大紅花的李煜,邁腿進了儀門。
不可避免。
他李煜,現下就是廣場最為亮眼的爺們!
一時禮畢。
李煜即跪在香案前。
戴權的干兒子,司禮監掌印太監高升凈手畢,即攤開一道玉軸圣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茲有、大同鎮前鋒營右軍左千戶斥候把總李煜,于和林大捷,陣斬韃靼虜首塔里坦首級,功在社稷。此一戰,迫使韃靼遣使稱臣,朕心甚慰。
著,晉李煜為一等安寧伯。
布告天下,咸使聞之。
”
等李煜伏首拜謝圣恩,高升隨即又從旁邊一位內宦手中接過兩道告身。
“安寧伯,這是錦衣衛指揮同知及五城兵馬司提督的任命告身,陛下有諭,著安寧伯兩日后上任。”
李煜雙手接過。
另一邊,賴升早已拿了一票小額的銀票,給每一位天使賞了茶錢。
高升遂朝干爹和李煜告辭離開。
“戴公公,你不隨同他們一道離開?”李煜眨了眨眼,直勾勾地看著戴權將一張百兩官票收進懷中。
戴權抬手一揮,咯咯笑道:“瞧伯爺說的,今兒是伯爺納妾之大喜日子,咱家來都來了,理當吃頓便飯再走,怎么?莫不是,伯爺安排不下座位?”
李煜干笑一聲,撓了撓頭:“公公說笑了,哪怕是沒有位置,我也給你擠出位置來。”
戴權只顧捂嘴笑,愣是扮作看不見安寧伯直勾勾瞧著他懷里藏銀票的地方。
“安寧伯,關于這個封號,可是苦了陛下數日,祥國公曾進言,賜下克虜伯的封號,遂遭吏部尚書楊閣老反對,言說國朝沒有克與虜兩者地名,無跡可尋。”
“楊閣老遂諫言,伯爺于和林大捷,而和林別稱和寧,遂提議平寧伯。”
“不想,陛下不為所動。”
“直至戶部尚書宋閣老進言,即不要平字,安、是為定和穩也。提議陛下賜號安寧。陛下隨即允了。”
李煜聽后,暗暗忖道:幸好現在還沒有烏蘭巴托。
不然,豈不是要稱烏蘭巴托伯了?
隨后,李煜和賈敬招呼著戴權落于首席。
卻說賈珍,得聞李煜晉了伯爵,若說不眼熱卻是假的。
這會兒的他恨得牙癢癢,雖說那晚沒有親見是誰砸了他一板磚,致使他不能一親芳澤。
但話又說回來。
偌大的府邸,除了他李煜,也就沒人敢朝他賈珍動手了。
什么?你說敬老爺?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非要是敬老爺的話,那就不是一板磚的事兒了。
而是拎著菜刀的太爺了!
“哈啾…”
連連打了四五個噴嚏,賈珍頭昏腦漲,渾身難受。
“老爺,前幾日下鄉出診的胡神醫回來了,不若讓小人陪同老爺,前去瞧瞧身子,可不好再耽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