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州郡治高昌,意為“地勢高敞,人庶昌盛“。
坐落于吐魯番盆地的核心位置,地處絲綢之路要沖。
水草豐美,氣候宜人,乃是沙漠戈壁中的一塊寶地。
自西漢屯田戍邊以來,便長期由漢人經營。
五胡十六國時,這里收容了大量由內地逃荒而來的漢民,成為一方世外桃源。
后建高昌國,以佛教治國,推崇漢文化。
直到唐貞觀年間,這里仍有漢民三萬余人,耕于綠洲之上,欣欣向榮。
只不過其君主麴文泰有點膨脹,勾結西突厥,被李二鳳派大將侯君集滅了國,成為了安西都護府的一部分。
而在后續吐蕃進攻西域期間,這里也并未遭受多大的破壞。
一有說若不是當年楊襲古執意與回鶻聯合反攻庭州,最后落得全軍覆沒,自己也遭回鶻誘殺,
憑借西州地利和上千軍隊,抵抗個十年八載完全不成問題。
西州有這樣的資本,可供養上萬的軍隊。
郭定邊不想把西州,或者說高昌打爛。
西州、庭州、伊州,皆是本州,以漢民為主。
但同樣的,他也必須盡快從回鶻手中搶過西州和庭州的主導權。
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既然安寧認為自己有資格和周邊的強鄰們平起平坐,那郭定邊就給他一個機會,讓他感受一下被鄰居們關注是什么感覺。
龐特勤可汗收到信之后,暴跳如雷。
差一點將裝滿了果盤的桌子給掀了。
他原本覺得安寧在西州自稱葉護,低眉順眼的很是老實。
誰知道竟然如此包藏禍心。
難怪自己每次派人東去大唐都杳無音訊。
難怪自己每次想要見上安寧一面,對方都扭扭捏捏,不是病了就是軍政事務繁忙。
合著打算就不想讓其他回鶻知道安西這里還有回鶻的皇族在唄。
混賬!混賬至極!
龐特勤大汗決定御駕親征,討伐一下安寧這個不知好歹的家伙。
就在安西的龐特勤可汗收到信時,西邊的黠嘎斯可汗,也收到了一封信。
郭定邊讓王和清寫的。
大體意思是伊州的鹽得漲價。
主要原因是西州回鶻在庭州路上又多設了一道卡,多收了一筆稅。
伊州的鹽價本來就低,這么搞下來鐵虧,萬般無奈之下,只能漲一點。
黠嘎斯可汗看信的時候,手里正拿著水煮的羊肉蘸著鹽吃。
他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羊肉蘸鹽吃,乃是美味,之前在靈州那邊買鹽,貴的連可汗自己都舍不得多蘸。
現在好不容易買到了便宜的,哪能說漲價就漲價。
黠嘎斯人生下來也就三件事。
放牧,睡覺,打回鶻。
九年前他們連回鶻王廷都給端了。
不就是西州回鶻在庭州搗鬼么,那我來解決這個問題。
“發兵!庭州!”
在兩封信都發出去之后,郭定邊把安承慶喊進了自己的寢宮。
放在安承慶面前的,是兩個精美的大箱子,里面的珠寶串子都已經露了出來。
“都是烏特勒可汗的貼己玩意兒。”
郭定邊打開箱子,里面珠光寶氣,五顏六色。
安承慶琢磨著郭定邊這么快就缺錢了嗎?自己前不久剛替他從庫中出一批絲絹,換了不少物資。
“急著賣嗎?”
安承慶走到箱子邊上,開始檢查這些珠寶的品質來。
“這些東西是好,不過要換的話可能需要一些時間,要不然賣不出價。”
誰知郭定邊不置可否,倒是湊了上來,一副八卦的樣子:
“安寧也姓安,跟你們安家有關系不?”
安承慶不知道郭定邊為什么突然問這個問題,便如實回答道:
“倒是沒有。”
“他們家是回鶻大族,原是突厥那邊的,硬要說的話,可能一兩百年前有點血親。”
“不過他們對我們倒是挺客氣,畢竟都姓安嘛。”
郭定邊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想了下之后,又問了另外一個問題:
“高昌城中的回鶻高官,你熟不?”
“之前家父帶我去過很多次高昌,倒是認識了不少。他們和安家的關系都不錯。”
安承慶回憶了下,回答道。
“那有沒有那種特別貪財的重臣?”郭定邊瞇起了眼睛。
“有,我們之前在高昌經商,一直走的安慶琦的關系。”
“他是安寧的弟弟,現任西州回鶻左丞相。”
“不過他更認我父親一點。”
郭定邊走到屏風后面,出來之后手上多了一串瑪瑙手串。
安承慶認得這串手串。
這是他爹的。
“你現在就代表你爹。”
郭定邊將那串手串塞到了安承慶的手中。
“去趟高昌,買通安慶琦,然后......”
郭定邊在安承慶的耳邊悄悄說了一長串。
“明白了沒?”
說完之后,郭定邊還特地確認了下。
“定不辱使命。”安承慶一拱手。
“另外,這次我會派人保護你的安全。”郭定邊拍了拍手。
達昂等幾個原先是殺手的踏白軍從大廳外走了進來。
“這些人原先都河西赫赫有名的殺手,你到了高昌城,可便宜靈活行事。”
安承慶和達昂幾人領命而出,回去準備了。
安排好了這一路商人。
郭定邊從坐床上站了起來。
他走出了會客廳,慢慢向大殿的方向走去。
一邊走,一邊思索。
硬的,軟的,好像都安排了。
還差什么呢?
想著想著,郭定邊的腳正好邁進了大殿的門。
大殿里面已然用木頭搭滿了腳手架。
郭定邊抬起頭。
一個人高馬大的光頭正站在架子的最頂端,認真地在穹頂上繪畫。
是悟心大師。
心有猛虎,細嗅薔薇。
大師繼承了洪辯禪師的衣缽,一筆一畫,都頗具匠心。
那里原來都是摩尼教的壁畫。
最先兩個月大家都沒空。
這幾天好了一點,悟心便按照郭定邊的吩咐,著手更替起殿里的壁畫來。
郭定邊仰起頭。
悟心現在正在畫的一副畫,講的是玄奘禪師在高昌講經的故事。
彼時玄奘西行,途徑高昌國。
崇尚佛法的高昌國王鞠文泰苦苦挽留。
玄奘無奈,最終答應講經一個月。
每次講經說法之前,麹文泰都要親手捧著香爐在前面做引導,玄奘登上講臺時,麹文泰便跪下為玄奘當臺階。
高昌,高昌,嗯......
郭定邊突然想到了什么,仰著脖子喊道:
“悟心大師!”
悟心正在專心繪畫,突然聽見有人在喊他,往下一瞧,見是郭定邊,便收了畫具,三步并作兩步,從梯子上飛快地躍下,站在了郭定邊的面前。
“防御使,有什么吩咐嗎?”悟心拍了拍袍子上的灰,問道。
郭定邊二話不說,拉起悟心的手往會客廳的方向走:
“這壁畫先不急著畫了,我想讓您去趟高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