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門的戰斗仍在繼續。
張議潮的起義軍已經沖破了城門,后續人員源源不斷涌了進來,殺聲震天。
城墻上的投石兵和弓箭手已經全軍覆沒,被起義軍占領。
僧兵們依舊堅挺,硬生生堵住了剩下吐蕃士兵的退路。
這些士兵被分割成了一個個小的部分,逐個殲滅。
他們中有些是身經百戰的老兵,在這種情況下依舊悍勇,仗著甲胄精良負隅頑抗。
廝殺仍在繼續。
就在此時,一個全身甲胄的年輕人出現在了城墻上。
他高舉著一個人頭,用吐蕃語大聲喊道:
“達赤已死!爾等皆可降!”
這一句話如同一道驚雷一樣在眾人的頭頂回響。
還在廝殺的吐蕃士兵都抬頭看向了那顆人頭。
雖然滿面血污,可不是達赤是誰?
“跪地棄械者不殺!”
張議潮的聲音,也從“張”字的帥旗下方傳了過來。
吐蕃士兵們彼此看了幾眼,放下武器,半跪在了地上。
哪怕是淪為奴隸,也總比被當場殺死好。
起義軍占領了子城。
根據后來清點的結果:
守城的兩百吐蕃士兵折損過半,剩下能動的,悉數投降。
起義軍這邊損失也不小,三十多人陣亡,受傷者甚眾。
至于僧兵那邊,也折了十來個。
這些僧人的尸體,按照悟心的說法,晚點將會送回龍興寺火化,永登極樂。
張、李、安、索氏等豪族,均派人參加了這次戰斗。
張議潮在眾人的簇擁下進入了府衙。
郭定邊也跟在后面。
他踏進大門的時候,發現地上躺著一塊吐蕃字牌匾。
這塊牌匾原先是掛在府衙的大門上,此時被人拆了下來,扔在地上,碎了一半,上面全是腳印。
他繼續往里走。
張議潮和隨后趕來的張議譚以及安景旻等起義軍領袖,已經圍在了正中央的一個桌子邊上。
一身戎裝的張議潮看見郭定邊走了進來,給他遞了個眼色,示意他站到自己身邊來。
“現在城外還有一百多吐蕃士兵,如果有人組織他們反撲內城,怕是又一場苦戰。”
張議譚捋了捋自己的胡須,說道。
“當下應立即派多路人馬出子城,昭告全城,沙州已復!重歸大唐!同時開武庫,向民眾分發剩余武器。”
郭定邊毫不客氣地搶先發言。
“沙州百姓苦吐蕃久矣,只需使君登高一呼,必紛紛響應,那一百吐蕃軍士不足為慮。”
在場的眾人中,除了張議潮兄弟和安景旻,其他人都不知道眼前這個人到底是什么來路。
連張淮深也不太清楚,只道是自己叔父帳下賓客。
他們只是在剛才看見這人提著達赤的腦袋。
一介武夫什么時候也能在這指手畫腳了?
“閣下何人,現官居何職?”
李家的一位族長看著郭定邊,有些不滿地詢問道。
誰知張議潮擺了擺手:
“就按他說的做。”
安景旻手里盤著他的手串,也跟著附和了一句:
“我也正有此意。”
張議譚皺了皺眉頭,但是沒有說什么。
在場的其他人皆是面面相覷。
這個人到底是什么人啊?
于是,起義軍占領子城后第一個決策命令,就這么下達了。
“你們誰看見索容了?”安景旻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還在家里養病。”索容的弟弟索靑回答道,“索家參與起義的事情,均沒有告訴他。”
眾人沒再言。
可郭定邊卻突然說話了。
“你們都出來了,家里留的誰?你們不會把婦孺全留在家了吧?”
索靑很不滿地瞪了郭定邊一眼:
“怎么了?家母在家,家仆也都在,皆有武器,守住一時半刻不成問題。”
“再說了,張家、李家皆是這樣。”
郭定邊的神色變得凝重起來:
“那不一樣。”
“達赤既死,索參軍便是論魯扎在城中安排的最大的官,那外城吐蕃軍隊,必有人第一時間去找索參軍組織大局。”
“你家那家仆能違抗得了家主的命令?”
張議潮搖搖頭:“索參軍斷不至此。”
可一旁的索靑卻變了臉色:
“糟,家母性格剛烈,而家兄又是個什么事都做得出來的人,這.....”
他已經不敢去猜想會發生什么樣的事情。
臉色也越來越差。
“張使君,我想現在即刻帶人回去!”索靑向張議潮請命。
“行,你先去,我這邊也會馬上派淮深對城外剩余吐蕃軍隊進行清剿。”
索靑轉過身,急匆匆地準備離開。
但他剛踏出門,就被張議潮叫住了。
“讓郭君和你一同去吧,出現什么變故的話,他會有辦法解決。”
索靑沒說話,只是看了郭定邊一眼,便匆匆離去。
郭定邊有點頭大。
索參軍的事兒,是索家自己的事兒。
他剛才之所以這么說,一來確實存在那樣的風險,二來就是為了讓索靑自己去解決索參軍的問題。
郭定邊都已經將自己和其他家族擇了出去。
可張議潮不知道是太信任自己,還是有其他想法,又把自己拉了進去。
郭定邊一時間也不好拒絕,便只好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
索參軍自從上次被安景旻氣得一病不起之后,多半時間都在家中靜養。
可這病卻是越養越差。
找了個醫師,還說他什么“氣淤于胸”。
說了一大通,委婉地表達了索參軍這個病就是因為他氣量太小。
氣得索參軍直接將醫師趕出了門。
這進一步驗證了醫師的觀點。
于是那醫師逢人便說索參軍的癥狀,說他小肚雞腸,諱疾忌醫,長期以往這樣下去必不能持久。
而索參軍的病情,也正如他所說的那樣發展。
頭痛、咳血、胸痛......
一樣都少不了。
起義這一天。
他在炕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原本有一個小妾替他暖被窩,可前兩天說什么娘家有事,回娘家去了。
外面打了五更,約莫是寅時。
索參軍聽得外面似是有些動靜,便從床上坐了起來。
“阿大!阿大!”
他喚著仆人的名字。
一個老仆人提著燈,探頭探腦地推開門走了進來。
“外面何事?”
“后廚早起,準備明日的飯食。”
“往日里動靜怎不似今日這么大?”
“后廚換了些人,不似以前那般熟練,顧鬧出些動靜,老奴去說說他們。”
阿大說完,便又重新退了出去。
索參軍將信將疑地重新躺了下來。
他還是睡不著。
迷迷糊糊地又過了幾個時辰。
窗外已經亮了。
那龍興寺的鐘聲,從窗外悠悠傳了進來。
三聲。
索參軍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不對!今天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