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兒郎偉
- 歸唐:逐鹿天下
- 馬賽克的憂郁
- 2198字
- 2024-03-21 01:29:21
又是三聲鼓響。
那舞著幡子的人手臂已經酸麻不已,場中扮小鬼的人也數不清自己到底翻了多少跟頭。
他們早在心里將班主罵了一萬遍。
而在場的圍觀鄉民也似是乏了,更別提坐在臺子上的那些人。
上面風更大一點。
吐蕃部落使有些不耐煩。
這種漢民中流傳的驅儺習俗,他原本就不太感冒。
當年吐蕃贊普愿意讓這些漢民這么折騰,那是他老人家宅心仁厚,不愿為難這些螻蟻。
要是按照他的想法,統統取締。
“閻使君,我先走了。”
部落使只是對著旁邊的中年漢子招呼了一聲,便不管不顧地仰著頭走下臺,回自己府中去了。
那位中年漢子,便是當地的部落副使,閻英達。
他也沒說什么,甚至連頭都沒轉一下。
就在在場的人都有些疲倦的時候。
忽然,一襲朱紅袍子出現在了宅子的拐角。
銅頭鐵額,赤色發冠,半邊肩膀上披著豹皮。
腳下踏罡步斗,手中提著一把碩大的弓,端得是威風凜凜。
而他兩邊的護法也徐步跟在后面。
見正主到場,搖幡子的和扮小鬼的都像是見了救星,重新賣起力來。
而方才已經昏昏欲睡的眾人,也重新抖擻起了精神。
這鐘圣君雖然步伐與以前不同,不過氣勢非凡。
郭定邊邁步來到場子中央,腳步突然定住了。
“拉弓,拉弓。”李道玄在一旁小聲提醒道,“象征性拉一下就行。”
郭定邊掂量了下手里的弓,然后舒展了下身體。
他直接拉了一個滿的。
“咦?換人了?”
“對啊,往年不是就稍稍拉一下嗎?”
“往年那么敷衍,今年加錢了?”
......
周圍圍觀的眾人不明所以,議論紛紛。
身后正在伸長了脖子圍觀的班主沉默了。
只有他知道。
之前周老三那真不是沒使力拉,而是拉不動。
這把弓原本做了就不是為了在戰場上射人,而是為了好看,所以做的又大又沉,算是一個禮器。
哪有沒事就把一把一張一百五十斤(拉力)弓拉滿的?
另一個看出蹊蹺來的,是坐在臺子上的閻英達。
閻英達作為一名武官,自然看得出那弓不一般,內心不由地暗暗稱奇。
但當他的目光掃到郭定邊身后一個腦袋上圍著麻布,走路有些微瘸的人時,不由地皺起了眉頭。
場子里,李道玄琢磨著該說詞了。
他剛準備小聲提醒,卻看見郭定邊拉著弓,對著太陽,朗聲道:
“兒郎偉!舊年初送玄律,迎取新節青陽。北陸寒光罷末,東風吹散冰光。”
“萬惡隨于古歲,來朝便降千祥。應是浮游浪鬼,付與鐘馗大郎!”
眾人合道。
“兒郎偉,從茲分付已訖,更莫惱害川鄉!”
“謹請上方八部,護衛龍沙邊方。伏承大王重福,河西道泰時康。萬戶歌謠滿路,千門谷麥盈倉。
......
一唱一合的驅儺詞,在半空中回響,震耳欲聾。
“合著你會啊。”李道玄在郭定邊的身后小聲嘀咕道。
郭定邊自然是會的。
他聽過一兩次,便都記在了心中。
這詞寄托著沙州漢民們對于來年的美好夙愿和希冀。
愿五谷豐登,愿無病無災。
可在吐蕃的統治下,這些都是奢求。
驅儺,驅儺,驅的是魑魅魍魎,為的是國泰民安。
他怎么可能忘呢。
驅儺的儀式,還在進行著。
那些扮演小鬼的人紛紛上來“領揍”。
只要郭定邊略一抬手,他們便一個后空翻躺在地上,然后第二個接上,周而復始。
一首驅儺詞結束,場上的人繞場一周之后,便陸續退場了。
后面的班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今天的儀式算是有驚無險。
至少最后的效果看上去不錯。
“辛苦各位,辛苦各位。”
看著卸下裝扮的郭定邊幾人,班主連連作揖。
李道玄將班主拉到一邊,小聲說道:
“別辛苦了,錢呢?”
“哦,對,錢!”
班主慌忙轉過身,從箱子里取了一大袋子銅錢出來。
李道玄抖了抖袖子,笑嘻嘻地去接。
然而,一只大手從他背后伸了過來,。
郭定邊將那袋銅板接了過去。
“我接的活兒。”李道玄哭喪個臉。
郭定邊從袋子里摸出十個銅板,用拇指撥數了下,遞給李道玄,同時微笑著看著他:
“我才是做牙人的,你怎么能搶我的活兒呢?”
“我也上去扮了。”李道玄哭腔更甚。
于是他手里的銅板多了兩個。
“你的表演值兩個,不能再多了。”
郭定邊很篤定地評價了下,而旁邊剛從人群中走過來的十三娘也點了點頭,表示對這個評價的認可。
李道玄還想說什么,卻被打斷了。
一個仆人打扮的人掀開白布簾,走了進來:
“敢問剛才扮鐘圣君的是哪位?”
郭定邊指了指自己。
仆人躬身,畢恭畢敬地拱手道:
“我們家主人有請。”
“你們家主人是誰?”郭定邊明知故問。
“部落副史,閻英達閻。”
“行,麻煩您在外面稍等下。”
仆人退了出去。
“你們等會兒跟我一起去,有些事情我要跟閻英達詳談。”
郭定邊轉過身,吩咐道。
“要不,還是你們去吧,我到部落外找個地方休息下。”開山的聲音蒙在麻布下面。
從進了這個部落以后,他就一直把自己圍得嚴嚴實實,除了那只尚且保存完好的眼睛,其他地方一點也不露。
“怎么,連過年都不打算回家過年了嗎?”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從外面傳了進來。
閻英達掀開了白布,走了進來。
看見閻英達,開山扭頭就走。
“站住!說走就走,目無尊長,成何體統?”
閻英達的聲音中帶著威嚴。
開山只得停下腳步,老老實實地對著自己的老爹行了一個禮。
“啊,你是他的......”李道玄在一旁張大了嘴巴。
“在下閻英達,這位是犬子閻開山。”
閻英達自我介紹道。
“裹成這樣你也能認的出來啊?”
李道玄指著閻開山包得嚴嚴實實的腦袋。
“知子莫若父,他再包幾層我也能認的出來。”
閻英達哼了一下,聲音提高了八度。
“既然已經被戳穿了,趕緊把那東西給摘了!另外,你的腿怎么了?”
閻開山自知父命難違,只得老老實實地將裹在自己頭上的麻布解開。
閻英達看著自己兒子面目全非的臉,眉頭皺成了一個深深的“川”字。
“爹,是郭大哥救了我,兒子學藝不精,丟了爹的臉,還請責罰。”
“沒事,回來就好。”
閻英達掀開了布簾,對著郭定邊說道:
“此地不便說話,還望去府上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