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問大師，啟動資金夠不夠？”

郭定邊問了一個關鍵問題。

“‘啟動資金’？什么意思？”

洪辯大師顯然沒聽太明白。

“有錢沒有？”

郭定邊換了一個問法。

“有。”

老和尚的回答干脆至極。

“等會兒你們出去右轉，從南往北數第三個里面有一尊千手觀音的佛像，佛像下面的磚頭都松的。”

“那就好辦。”

郭定邊一拱手：“明天還要趕路，所以我們先行告退了。”

悟心從角落里翻了一根火把，點燃之后遞給了郭定邊。

看著三人離去的背影，悟心有些疑惑：

“師傅，你真的相信郭定邊從一開始就是張使君的人嗎？”

洪辯禪師轉頭看向自己的愛徒，微微一笑：

“重要嗎？”

悟心愣了一下，隨即恍然大悟：

“重要嗎？”

師徒二人相視一笑，彼此了然。

河西苦吐蕃久矣，每個勢力都有自己的考慮，都不是傻子。

需要有這么一個膽大、心細，有能力的人將大家串起來。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張議潮明白這個道理，他吳和尚，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

郭定邊三人走出洞窟的時候，外面已經完全黑了。

除了天邊掛著的一彎月牙和滿天的星斗，他手上的那根火把，便是地上唯一的光了。

一片漆黑的荒漠中，時不時傳來一聲狼嚎，緊接著便是狼嚎四起，此起彼伏。

一路上三人一言不發。

郭定邊拿著火炬走在最前面，十三娘跟在他身后，而李道玄則在隊伍的最后面。

老和尚給指的路聽起來近，實際還挺遠。

他們好一會兒才找到了那個洞窟。

洞窟的格局，和方才洪辯禪師待的那個差不多，墻面和頂面也有完成的壁畫，只不過下面多了幾尊佛像。

郭定邊很快找到了老和尚說的千手觀音像。

他用手摸了下菩薩像下面的基座，果然有一塊磚頭是活動的。

郭定邊抽開磚頭，從里面取出一個盒子來。

盡管心里有所準備，但當盒子的蓋子被打開的時候，郭定邊還是被老和尚的厚臉皮給震驚了。

里面只有兩串吐蕃的銅板、一張地圖。

“這就是洪辯大師所說的‘啟動資金’嗎？”李道玄也呆住了，“要不然我們回去再問問老和尚吧。”

要知道，在敦煌，吐蕃的銅板狗都不要。

郭定邊沉默著取出那兩串銅錢和地圖。

他打開地圖，發現和普通的沙州地圖并無二異，只不過沙州城上畫了兩個圈，分別標了一個“張”字和一個“安”字。

另一個圈在沙州城外，一個部落處，上面標了一個“閻”字。

而另一邊，李道玄拿起盒子，面朝下，底朝上地抖了抖。

一張紙掉了出來。

郭定邊撿起紙，借著火把的燈光看了起來。

這紙上的字倒是洪辯禪師自己寫的，還加蓋了落款，只不過大概意思是拿著這張紙條的人可以向張議潮、安景旻、閻英達三人借取黃金若干。

具體干什么沒說，反正他洪辯禪師可做擔保。

郭定邊的嘴角，再次抽搐了起來。

他已經記不清這是他今天第幾次被這老和尚算計了。

自從他穿越到這個世界之后，向來只有算計別人的份，可沒想到竟然在這老和尚栽了跟頭。

因為郭定邊自認為，在某些方面，他還是有底線的。

“要不咱們回去找他吧，這活兒干不了。”李道玄拿著盒子便準備出去找洪辯禪師算賬，卻被郭定邊制止了。

他還有其他事情要做。

他將那兩串銅板一人一串分別放到了李道玄和十三娘面前，然后又從衣服里倒處兩小塊金子。

“二位，刺殺節兒的委托，已經圓滿完成了。”

“雖然尾款還沒有拿到，不過因為定金給的高，所以也沒多少，這兩串銅錢和金子，便是二位的尾款。”

郭定邊對著兩人拱了拱手。

“非常感謝二位專業的配合，從明天開始，大家便可自行離去了。”

李道玄接過銅錢和金塊，揣進了衣服里，可好像又覺得硌人，便又拿出來，重新塞回到郭定邊的手里。

“不夠？”

郭定邊挑了挑眉毛。

李道玄搖了搖頭，抖了抖袖子，表情是郭定邊從未見過的真誠和老實。

“郭兄，剛才吧，我在老和尚那想清楚了。”

“雖然造反這事兒風險挺高的，可風險越高的事情，收益肯定越大。”

“我這一窮二白的，也就這兩年跟在你后面才吃了點肉，自己搞，嘿，估計又是被人追得滿街打。”

“而且吧，我覺得很多時候你能用得上我。”

郭定邊用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盯著李道玄看。

李道玄被看的毛骨悚然，正準備說話。

“行吧，我們再搞點更大的生意。”

郭定邊拍了下自己的手掌。

他轉過頭，看向了十三娘，卻發現她面前地上的銅板和金塊還在那里，絲毫未動。

而地上，則用劍寫了一行字：

大仇已報，望能實現家母所愿，沙州歸唐。

郭定邊抬起頭，發現十三娘的一雙丹鳳眼，正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堅定、熱切、飽含期望。

郭定邊深吸了一口氣，方才對她點了點頭。

三人商議一番后，最終還是決定暫時不去找老和尚的麻煩，明早上再說。

洞窟里意外的物資倒是挺全，似是時常有人補充，水、柴禾、火把、麻布被，甚至還有一床臟兮兮的毛毯子。

大漠中晝夜溫差極大，從洞口吹來的風冰冷刺骨。

三人一人一床麻布被子塞稻草，十三娘還加了那床毯子。

李道玄和十三娘很快就睡了，而郭定邊則點燃了篝火。

他守上半夜，李道玄守下半夜。

他靠在墻上，看著墻上的壁畫。

穿越這些年來經歷的事情，如幻亦如夢，但又真的不能再真。

那不似游戲一樣，可以獨檔，可以重來。

有些機會，他必須得把握住。

正當他還在思考穿越人生的時候，突然聽見墻角處，十三娘的方向傳來聲音：

“咿~啊~~咿~~呀~~~”

郭定邊急忙站起身，拿起火把，悄步向她走了過去。

在火光的映照下，他看見十三娘如同一個無助的小姑娘一樣，蜷縮在角落里，身體顫動著，嘴巴一開一合，發出斷斷續續地聲響。

郭定邊不知道她在夢中，正在經歷著什么。

要知道，不久前，在節兒府中，這個女孩三劍殺三人，一人面對十幾個吐蕃士兵，都毫無懼意，宛如殺神。

他只得拿著火把，靜靜地盤腿坐在她的邊上。

很快，十三娘身體的顫動便停止了。

似乎，噩夢過去了。

不過郭定邊發現，有兩行淚水，順著十三娘的眼角流了出來，沾濕了她的鬢角。

他猶豫了下，還是伸出了一只手，輕輕地替她拭去淚水，然后將蓋在她身上的毛毯重新向上拉了拉。

做完之后，郭定邊站起身，轉身離開。

卻殊不知，十三娘睜開了眼睛，看著他的背影，愣愣出神。

第二天清晨。

郭定邊一行人收拾好東西，走出洞窟，準備去找洪辯禪師掰扯掰扯，卻迎面撞上悟心牽著三匹馬走了過來：

“這是給你們準備的馬，干糧和水已經備好了。”

“洪辯禪師人呢？”郭定邊保持著自己的涵養，微笑問道，“我們想與他道個別。”

“哦，師傅說不用了，他一大早就出門了，好像去靈圖寺了，也有可能是其他寺廟。”

“他說，祝你們一切順利！期待你們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