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陵一中后面有座野湖,湖邊有條商業(yè)街,喚作:坡子街。
坡子街上各種廉價美食,從十文錢一份、量大解饞又管飽的豬腳飯,到葷素搭配、包羅萬象的地攤燒烤,應(yīng)有盡有。
附近外來打工人,下班后都會來這里覓兩口吃食果腹。
徐俠落蹲坐在小馬扎上,一手油邊、一手扎啤,與林、趙二位義子吹牛取樂,當(dāng)真是好不快活。
“要我說少婦白那個娘們兒……”某黃毛一邊大放厥詞,一邊手偷偷摸向桌上的煙盒,卻不料被煙盒主人啪一巴掌拍了回來。
“俠落,這就是你的不是了,華子這煙只能散,不能拿!”林三振振有辭,從煙盒里抽出三根,給徐、趙一人一支散去,最后又給自己點上。
“為啥?這煙貴?”徐俠落神色不滿。
大傻春兒也在一旁搭腔:“就是,三兒你怎么變小氣了,不就一根華子嘛!”
林三兒敲了敲煙盒,指點二人笑道:“爾等豎子,可知犯我中華者,雖遠(yuǎn)必誅!”
就在“落井下石”三人在燒烤攤上談笑風(fēng)生之際,忽聽聞一旁燒烤攤老板叫罵到:“唉!哪兒來的臭要飯的,滾!”
三人聞聲看去,一個落魄拾荒老漢,彎腰撿拾桌上殘羹剩飯,被燒烤攤老板呵斥。
那老漢也不知是餓的狠了,還是耳背沒聽見,矗在原地沒動,只是攥著一根別人啃剩下的雞骨頭放在嘴里咂摸。
“嘿,你個老不死的,討打!”
燒烤老板許是因今天生意不好,心情欠佳,順手抄起撥弄炭火的火鉗朝拾荒老漢頭上打去,那火鉗在烤爐的炭火里撥弄了半天,燒的都泛紅了,真打到人身上還不得燙個皮開肉綻?
徐俠落就坐在烤爐旁那桌,一張馬扎上,馬扎低矮,他也是半坐半蹲。
見此情形下意識邁開一步,站成馬步樁、右掌自下而上,使出一套義務(wù)教育基礎(chǔ)掌法,朝燒烤攤老板手腕拍去,將火鉗拍落脫手。
“哎,你這小孩兒……”
燒烤攤老板是個光頭,惱羞成怒,瞪著眼睛頗有些嚇人的氣勢。
正要再做糾纏,徐俠落又是一掌。
“嘭……”
一張“五千文”大額錢票被拍在桌上。
“我這小孩兒,怎滴?”徐俠落雙手叉腰,傲然而視。
“你這小孩兒,真有錢!嘿嘿嘿!”燒烤攤老板扭捏一笑,把錢收好。
“給這位大爺烤兩副雞架,算我賬上。”小人得志、積貧乍富自是要揮霍一番,徐俠落當(dāng)即大包大攬、慷慨允諾:“大爺,你還想吃啥,今兒,我請客!”
拾荒老漢這才從恍惚中回過神來,打量一遍燒烤攤上琳瑯滿目的食材,目光卻最終落在地上一盆白花花的東西上,手指著說道:“再烤些雞尖與我,要肥不要瘦!”
臉上一副饞涎欲滴的模樣,神情猴急。
雞尖,就是雞屁股,即肛門上方的三角狀的肥肉塊。
肉質(zhì)肥美,卻因接近污穢之處,富裕人家常常棄之不食用,對難得吃一回肉的窮苦人家來說,卻是難得的美味。
燒烤攤上也有一些,并不貴,卻不常有人點。
老板拿鐵絲串了,放在爐上一通大火熏烤,撒上孜然、辣椒、鹽巴、芝麻,便香噴噴的端了上來。
拾荒老漢也不知餓了多久,一口氣狂炫了兩只整雞架,又一口一個連解決了十八個雞尖,吃的滿嘴是油。
“落井下石”三人此時,已吃得七八分飽了,放滿了筷子,徐俠落從冰水桶里摸了瓶啤酒,用筷子撬開。
林、趙二人各有緣故,不便飲酒,只開了冰汽水兒對飲。
所謂把酒言歡,既然把酒,便要言歡。
三人極有默契,紛紛談及班上女生,評風(fēng)論月,儼然皆是一副花叢老手風(fēng)范。
那老漢與三人并不熟絡(luò),坐在一旁也不插話,只是兀自吃著。
就在三個少年漸漸卸下斯文偽裝,露出另一副禽獸嘴臉之時,忽然有一個聲音傳來:
“你想要什么?”
這句話猶如醍醐灌頂、似一線光破開重重迷霧,直達(dá)靈魂深處。
一絲齷齪笑容僵在臉上,徐俠落端著杯子的手倏然停下。
“是呀,穿越一場,兩世為人……我,究竟想要什么呢?”
“我要仗劍江湖、快意恩仇。”
“我要稱霸武林、逐鹿中原。”
“我要恣意妄為、志得意滿、遨游山河湖海、縱覽世間爛漫……”
“我要兩串羊腰子,三把韭菜,半打生蠔,一條鯧鳊!少放鹽,多放辣!打包帶走……老板你這啤酒怎么不冰啊?”
靈魂不斷升華,仿佛進(jìn)入賢者時刻,那聲音卻又忽然將徐俠落拽回俗世,只覺無比掃興,心中吐槽:“誰呀,公共場合、大呼小叫,打擾少俠頓悟,簡直俗不可耐……絲!”
徐俠落扭頭正要將鄙夷的目光丟過去,就見兩個青春靚麗小姐姐,笑鬧著在隔壁一桌坐下。
二人穿著打扮相仿,皆是上身白色緊身低胸短袖襯衫,下配黑色超短百褶裙,學(xué)院風(fēng)青春氣息中,又透露著一絲商務(wù)范精致。
關(guān)鍵,其中一個還穿了黑絲!
“俠落,你說這是哪個學(xué)校的女生啊?真好看,嘿嘿嘿。”大傻春借著和徐俠落說話的間隙轉(zhuǎn)過臉來,偷偷瞧上一眼隔壁桌女生,一副想看又不好意思看的表情。
惹得徐、林二人一臉嫌棄。
徐俠落當(dāng)然不會像大傻春那般猥瑣。
他目不斜視,眼珠子直勾勾盯著白花花一片,小聲贊嘆到:“此女只應(yīng)包間有,街頭能得幾回聞!”
那兩個小姐姐也發(fā)現(xiàn)徐俠落三人在往這邊窺探,倒是也不惱,彼此耳語一陣,笑鬧著打鬧一團(tuán)。
可惜,那一桌東西很快便烤好了,兩個小姐姐拎著打包盒款款而去,留下一陣香風(fēng)和三個癡癡的少年。
“別看了,那是隔壁人間仙境水療會所的技師……小小年紀(jì)不學(xué)好,整天凈想些亂七八糟的。”
燒烤攤老板一邊擺弄著炭火,一邊揶揄打趣到:“你們年輕人不曉得厲害,阿叔我是過來人,就這倆小蹄子,又是羊腰、又是韭菜,一般人可招架不住!”
三個少年被人戳中心事,皆是面紅耳赤,徐、林、趙三人紛紛舉杯遮掩。
拾荒老漢也啃盡了雞架,嗦了嗦指尖油滑,哈哈笑道:“年少慕艾,不可求思。”
這老漢竟也是讀過書的,談吐不凡。
徐俠落聞言,不禁重又打量那拾荒老漢。
這老漢約么五六十歲,酒糟鼻、大圓臉盤,腦袋上頭發(fā)掉的只剩下周圍一圈兒,露出锃光瓦亮禿腦門。
穿著一件白色棉背心,和咔嘰布的大褲衩,腳下趿著一雙廉價塑料拖鞋,許是小馬扎做的不舒服,從隔壁順了一張折凳,翹著二郎腿,一只腳還踩在那一摞廢紙箱、塑料瓶上,生怕弄丟了一般。
怎么看都是個拾荒的老乞丐。
不過徐俠落飽覽網(wǎng)文,知道真人不可貌相,心中一凜,想起了前世流傳各種奇遇劇情,心想:“難道今日機(jī)緣巧合,逢上了前輩高人?”
于是,抽了只一次性塑料杯,斟滿啤酒,討好到:“哎呦,沒想到大爺也是有故事的人呀?來、來,咱給您把酒滿上。雞架配啤酒,這不得聊上一整宿?”
拾荒老漢擺擺手,笑道:“扯啥一整宿呀,攏也就四個字:妻離子散。”說罷,端起酒來,一飲而盡。
“諸位小友,承蒙一飯之恩,老漢尚有要事在身,就此別過。”
“諸位少年,江湖路遠(yuǎn),各自珍重,大家有緣再見!”
言畢,拎起拾來的一捆廢紙板、泡沫箱,趿著一雙廉價塑料拖鞋,搖搖晃晃地消失在商業(yè)街川流不息的人潮中。
“切,原來就是一個拾荒老漢呀,我還道是什么前輩高人呢。”
“也罷,奇遇,哪有這么容易碰上。”
徐俠落自嘲一番,與林、趙二人又繼續(xù)胡天昏地亂吹一通,直到天色漸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