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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白狐裘
龍淵城的初雪來得淬不及防。卯時三刻,守城老兵剛卸下銅門閂,鵝毛雪片便混著塞外風沙灌入城門洞。待到辰時,三十六坊的黛瓦已盡數染白,唯有醉仙樓七重鎏金飛檐上,冰棱倒懸如萬千刀戟。
蕭景琰裹著白狐裘斜倚在頂層欄桿,指尖懶懶勾著西域葡萄酒壺。這是用天山雪水釀的琥珀光,本該配著夜光杯淺酌,此刻卻被他當作水囊般搖晃。樓下長街擠滿了翹首百姓,繡娘們攥著新裁的帕子,貨郎擔頭插的糖葫蘆凝著霜,都在等江南第一琵琶大家蘇婉卿的花車。
“世子,酉時三刻了。“青鸞的聲音從桐木屏風后傳來。這劍侍總愛站在光影交界處,此刻半張臉被窗欞割裂,倒像戴了張玄鐵面具。她懷中抱著的古劍“承影“乃前朝名器,此刻劍穗上結的冰珠正簌簌墜地。
蕭景琰恍若未聞,忽將酒壺傾側。瓊漿順著飛檐淌成一線,在青石板上濺出紅梅狀的酒痕。第三滴墜地時,街角傳來環佩叮咚——八匹踏雪烏騅拉著的鎏金寶頂花車轉過鼓樓,蘇婉卿懷中的紫檀琵琶在雪光里泛著冷芒。
“聽說這位蘇大家一曲《破陣》,能教南飛雁群折返三次?“蕭景琰翻身坐上欄桿,兩條腿在百尺高空晃悠。樓下響起一片驚呼,賣炊餅的老漢嚇得扁擔脫手,熱騰騰的餅子滾進雪堆。
青鸞劍鞘輕叩柱石:“王爺吩咐過,酉時末必須回府。“
話音未落,蕭景琰已縱身躍下。白狐裘在朔風中鼓蕩如鶴翼,腰間玄鳥玉佩驟放青光。本該摔得骨碎筋折的身影,卻在觸地前詭異地橫移三丈,堪堪落在花車鸞帳前。拉車的烏騅驚得人立而起,卻被他按住馬首,暗勁過處,烈馬竟溫順如綿羊。
蘇婉卿的鮫綃面紗被勁風掀起半角。她看著這個傳聞中斗雞走馬的紈绔世子,忽然覺得那些市井流言何等荒謬——能單手鎮住西涼烈馬的手腕,豈是沉迷酒色之徒?尤其當對方抬眼時,那眸子里閃過的精芒,像極了她在漠北見過的頭狼。
“小娘子這琵琶,莫不是雷擊木所制?“蕭景琰指尖劃過琴弦,突然屈指輕彈。宮商角徵羽五音連響,震得車頂積雪簌簌而落。蘇婉卿腕間銀鈴無風自動,在某個剎那竟與琵琶聲形成殺伐之調。
“世子說笑了。“她將琵琶橫轉半圈,恰好避開對方探查琴腹的意圖,“不過是尋常杉木,經了十年桐油浸泡。“蔥白手指按上冰蠶弦時,尾指微微翹起——這是西戎巫祝奏祭天樂時特有的“靈雀指“。
蕭景琰突然貼近她耳畔:“那這冰蠶絲上的血煞氣...“
利刃破空聲打斷試探。三柄彎月刃自人群暴起,刀身泛著的靛藍色,正是西戎“月蝕“死士獨有的狼毒。蕭景琰袖中滑出匕首“魚腸“,格擋時濺起的火星竟在雪地上燒出焦痕。蘇婉卿的五指猛地掃過琴弦,五根冰蠶絲如銀蛇出洞,最末那根絲線上串著七枚銅錢,精準嵌入刺客膻中穴。
“好一招'錢塘潮生'!“蕭景琰旋身踢飛最后一名刺客,靴尖挑開對方衣襟。血月圖騰在鎖骨處猙獰如活物,更駭人的是心口嵌著的青銅鈴——這是北莽王庭控制死士的“鎖魂鈴“,中空處本該藏著的蠱蟲,此刻卻是一抔黑灰。
青鸞的劍鋒不知何時已抵住蘇婉卿后心:“冰蠶殺人,銅錢封穴,蘇大家莫非是藥王谷棄徒?“
蕭景琰卻拾起酒壺痛飲,任由殘酒順著下頜淌進狐裘:“青鸞啊青鸞,你可見過藥王谷的人使西戎'天狼七步'?“他忽然指向蘇婉卿裙裾——那里沾著片枯葉,葉脈走向分明是劍閣獨有的龍血樹。
暮鼓恰在此時震響。蕭景琰腰間玉佩突然滾燙如烙鐵,西北方傳來唯有蕭氏血脈能聞的劍鳴。他望向城西的目光驟然冰冷,那里是劍閣舊址,埋著二十年前紅燭案的三千焦骨。
“告訴父王,我要去聽雨樓住三日。“他將酒壺拋給青鸞,轉身沒入風雪。蘇婉卿凝視著雪地上逐漸被掩埋的刺客尸體,忽然將染血的冰蠶絲湊近鼻尖——那上面沾著的,分明是鎮北王府特供的龍涎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