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外，馬煉是赫赫有名的混世魔王。

180身高，寬厚骨架，擁有一身為消耗多余精力，宅家鍛煉出的精干肌肉。

其性格火爆，酷愛打抱不平，說動手就動手，是慶江市高中圈子里公認的“莽夫”。

然而私底下，馬煉卻是一個“文藝青年”。

因為這個病，馬煉大部分時間都只能待在家里面。

家境優渥，父母又忙，唯一能做的，只有豐富自己的精神世界。

電影小說漫畫游戲，從小到大不知看了多少，玩了多少，所以對一切事物都有著較高的接納度。

中二年紀，也會干點中二的事。

所以馬煉偶爾會幻想自己的病和這些亂七八糟的畫，是不是什么“天生使命”。

而為了這個“使命”，馬煉會做許多準備。

一副精壯的身體，一身自學的格斗，總是保持冷靜的頭腦，以及，記錄好每一幅畫。

從書包里掏出素描本，里面有上個季度病發后畫的所有內容。

一張一張跟茶幾上仔細對比，發現了問題。

風格不符。

如果說以前的畫面都是意識流，屬于各種場景的抽象切片，那這次這個就是寫實派，幾乎相當于面對面素描。

不是畫功的原因，但為什么這么多年后會突然切換風格？

搞不懂。

“你是……外星人？”

馬煉拿起茶幾上的畫，仔細端詳。

畫上內容，盲猜是一個生物的“側臉”，但這個生物擁有法棍一樣長的腦袋，原本長眼睛的地方，是一顆碩大的黑色圓球。

像是……

伊藤潤二才會畫出來的鬼東西。

越看越瘆得慌，馬煉把畫插進素描本。

他本身就活在一個巨大的謎團里，所以養成了不會糾結小問題的習慣。

比起為這浪費時間，不如多看幾本書，多打幾次沙包。

一想到打沙包，身上又癢了。

馬煉知道自己并沒有那么熱愛打架。

無奈這個王八蛋病，只有在打架的時候從未犯過，賤得出奇。

父母太忙無法給予病情足夠的情緒支助——因得病遭受歧視嘲笑總是充滿憤怒——打架會停止犯病還同時解決憤怒的問題，感覺很爽。

馬煉陷入一個糟糕卻又“治愈”的惡性循環。

再怎么早熟懂事，也才滿十七歲，他知道自己對打架是一種病態的“上癮行為”，但改正不了。

唯一能做的，就是多練。

打架會導致的最大問題是受傷。

受傷是因為菜。

菜，就多練。

馬煉從沙發底下抽出跑鞋，又拿起一旁早就準備好的訓練服。

都換好之后，掏出手機，給成嵐發短信。

馬：【跑兩圈？】

成：【田徑場】

馬：【這么勤奮？】

成：【廢話，我打博爾特】

噗呲一樂，收起手機，從冰箱拎出一瓶礦泉水。

剛到門口，門鈴響了。

湊貓眼一看，嘴角先是不自覺上揚，接著又迅速切換成一副酷拽的吊樣。

“干嘛？”馬煉倚著半開的門，上下打量。

來人叫吳月，是馬煉老媽生意伙伴的女兒，跟馬煉一個學校，但不是一個班，兩人住在同個別墅區。

此時的她背著個單肩包，扎著馬尾，身穿夏款短裙制服，臉蛋紅潤些許嬰兒肥，表情冷艷，一副鄰家大小姐氣質。

而最吸睛的，還是那條楊柳般筆直修長的雙腿，顯得學校發的白膝襪都短了一大截。

“還書，借書。”吳月推推臉上的黑框眼鏡，展示著手里夾在教科書中間的幾本《全職獵人》漫畫。

她家里管得很嚴，從不允許她看這些不健康的“精神鴉片”，因此每次只能趁著晚上補習班結束，偷偷從馬煉這里“走私”。

畢竟馬煉的書房堪比小型圖書館，想看什么都有。

“我要去跑步，你自便。”馬煉從鞋柜拿出拖鞋，放地上。

“謝謝。”吳月倒也不客氣，徑直路過馬煉，蹲下身換拖鞋。

今天是薰衣草味。

和她擦身而過，馬煉揉揉鼻子，內心一陣悸動。

想聊幾句，但還是忍住，沒多做停留，頭也不回的跑出去。

在女生面前扮酷耍帥是這個年紀男生的天性，但馬煉這個病讓他注定與“耍帥”無緣。

在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變成“癡呆”的情況下，他能做的只有盡量縮短跟有好感女生的相處時間。

每次遇到這種時候，他就很討厭這個病。

也很討厭自己。

“操！”

憋著一口氣的馬煉剛跑出別墅大門，便忍不住對著空曠街道大罵。

“這位居士為何如此憤怒？”

聽見聲音，馬煉猛然回頭，發現身后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

看著跟自己年齡相仿，瘦高個，梳著整齊渾圓的發髻，身穿印著意義不明英文的臟短袖，還有一條破爛工裝短褲。

身體露出來的地方很白凈，像是剛剛從事流浪漢行業的新手。

但。

流浪漢？

剛剛出的是家里獨棟別墅的門，面前步行道還屬于別墅區管轄范圍。

作為慶江城最富有小區之一，慶園春別墅區安防極其嚴格，保安二十四小時巡邏，出入嚴格登記，怎么會放一個流浪漢進來？

“……關你什么事？”

最近本地街頭多了不少關于精神病襲擊路人的傳聞，馬煉聽成嵐念叨過。

看著眼前打扮如此怪異，嘴里還說著“居士”這樣莫名稱謂的奇怪家伙，想到那些傳聞，馬煉不由后退兩步，擺出防御姿態。

“你看得到嗎？”那人左手背著，站得筆直，伸出右手指了指馬煉的頭頂。

完犢子。

真是神經病。

“看什么？”馬煉不會被這種低級的聲東擊西唬住，雙眼死死盯著眼前的人，唯恐他從身后掏出一塊板磚。

“看來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人見馬煉沒接茬，嘆口氣，有點無奈的撓撓頭。

“確實。”

不知在哪本書上曾看到過，面對精神病患切勿過度刺激，得順著他的話說，所以馬煉點著頭，緩慢后退。

他是沖動愛打架，但又不是傻。

面對同齡學生和街頭混混他誰也不怕。

但眼前這種不知下一步會干什么，滿嘴胡言亂語的瘋子，根本就沒必要招惹。

“誒，在那里！抓住他！”

“別動！再跑報警了！”

退到較為安全的距離，忽然聽到身后熟悉的聲音。

回過頭去，發現是小區兩位認識的保安大哥。

一個姓王，一個姓趙，都是退伍老兵，身體素質不差，但此時卻喘著粗氣，滿頭大汗，一看就是追了許久。

“嘿，束手就……”馬煉轉頭剛想說兩句風涼話。

那人卻早已跑出好幾十米，消失在前方的夜色中。

這么快？

“小……小馬，沒事吧？”

趙保安與馬煉擦肩而過繼續追逐，而作為隊長的王保安則停下來安撫業主。

“我倒是沒事，你們怎么會把這種神經病放進來？要被扣獎金了吧。”馬煉將手里的水遞過去，打趣道。

整個別墅區的安保工作都是被眼前這王隊長帶著一群退伍兵承包的，馬煉偶爾還會跟他們一起鍛煉和切磋格斗技巧，所以關系不錯。

“別提了，”王隊長擺擺手沒有接水，扶著腰，邊喘邊說道，“這鱉孫在小區大門外東張西望瞎轉悠，被我們帶到保安亭盤問，轉個身的功夫就溜了，跑得還賊快，我們值夜班的八個人圍追堵截半天都沒追到，太他嗎氣人了，逮住高低先揍一頓再說……”

“嘖，加把勁吧，我看他神神叨叨有點危險，別出什么事了。”

“我求求你說點好的吧馬少爺……你沒事我繼續追了，出去的路是安全的，我們一路追來的……”王隊長被馬煉的話嚇得一陣后怕，邊跑邊說。

三人背影逐漸消失。

馬煉撓撓頭，最終還是忍不住好奇，抬頭往上看。

如往常那般黑漆漆一片，只有北斗七星在云層中若隱若現。

“我跟著發什么神經？”

自嘲拍拍腦門。

按照平時規劃出，不會突然犯病被車撞的“安全路線”，馬煉往田徑場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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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地方時已經接近午夜。

正值畢業季，明天就是放假前最后一天，各高中的畢業晚會節目扎堆排練。

所以明明早就過了田徑場對外開放的時間，此刻場內卻燈火通明，還能聽到一些音響放出的伴奏。

“口水快流出來了。”馬煉隔老遠就看到成嵐趴在大門欄桿上，接近后跟隨成嵐的視線往里一看，樂道。

“青春真好啊。”成嵐滿面春風，扶著下巴，看著里面身穿舞蹈緊身服的藝校女生們排練節目。

偶爾還揮手打招呼，惹得對面一眾小姑娘捂嘴偷樂。

“看上誰啦？”

“我在欣賞女孩子們的自信和美麗，什么玩意就看上誰了，俗！”成嵐豎個中指，也沒轉頭，搖頭晃腦繼續道，“但是吧，這玩意也分等級，對面大部分都是加特林，但領舞那個是博爾特級的……”

“嘖，眼光不錯。”馬煉掃到領舞那位黑衣女孩，唇紅齒白，眼若春水，身材高挑，舉手投足優雅大方，氣質非凡，著實人間美景。

“就是那歐巴桑有點討厭。”成嵐撇撇嘴，指指舞團前正拿著教鞭，穿一身教師制服，滿臉兇神惡煞，一看就是帶隊老師的中年大媽。

在馬煉和成嵐這樣外行人眼中，那位黑衣女孩已經跳得足夠好。

但那老師卻屢屢打斷排練，拿著教鞭在女孩身上戳來戳去，嘴里也不帶停，看起來不像普通責備，更像是在罵人。

看了許久也沒見她對其他人這樣，妥妥區別對待。

“我看就是嫉妒……咦？”

馬煉說著話，恍惚間好似看到那中年大媽眼睛里發出一道紅光，但揉揉眼睛后又不見了。

“怎么啦？”

“沒……沒事，你熱完身了？我去跑兩圈幫你計時？”權當是被場內燈光影響，馬煉沒太在意，活動著腳腕。

“嘿，早就完事了，現在強得爆炸，等下給你看點狠活。”

非開放時間能夠隨意使用這公共田徑場，除了官方預訂之外，也就成嵐這樣父母都在體育局工作的官二代能夠辦到。

成嵐轉過頭挑挑眉，滿臉神秘，掏出鑰匙打開欄桿旁鎖上的鐵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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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10秒55？跑的還是逆風，比賽順風你豈不是能破高中記錄？”

馬煉拿著秒表，蹲在地上，看著躺地上大喘氣的成嵐，滿臉興奮。

這個世界能讓馬煉高興的事情沒幾件，但看著自己最好朋友超越極限一定是其中之一。

只有他最清楚成嵐達到這個成績付出了多少努力。

“哼……哼……這算什么……老子18歲之前……要跑進10秒……”成嵐歪嘴，猖狂的笑著，舉手。

“這次，算你厲害。”

啪。

馬煉伸手過去，二人來了個響亮的慶祝擊掌。

“……那邊怎么回事？”

忽聽一陣嘈雜的騷亂聲，成嵐支起半邊身體，往剛剛進來的入口方向看。

“不知道，圍起來了……在打架？”

馬煉說著話，皺眉，下意識瞅一眼自己的手臂。

今晚是撞邪了？

為什么看向那邊的時候會突然起雞皮疙瘩？

“去看看。”

偶爾傳來凄厲的哭喊聲，成嵐感覺不妙，趕緊一個鯉魚打挺起身。

一路小跑到了人群包圍圈，二人都不矮，還沒擠進去就先看到匪夷所思的一幕。

只見剛剛那位暴躁的舞蹈老師此刻披頭散發宛如厲鬼。

左手正抓著黑衣領舞女孩的頭發，嘴里還念念有詞。

“不聽話……不聽話……不聽話……垃圾……垃圾……垃圾……”

那領舞女孩穿著短袖短裙，此刻正哭得梨花帶雨，嘴里不斷求饒。

場內排練節目的隊伍走得只剩下這支藝校舞蹈團，全是一些小女生。

大概是眼下場景太過詭異，圍著的女生都被嚇到，或哭或叫或愣在原地，沒有一人敢上前幫忙。

但如此典型的倚強凌弱，可嚇不到正義感爆棚的馬煉和成嵐。

“住手！”

“死八婆！”

幾乎是本能，二人同時叫嚷著撞開人群。

宛若兩道無敵的青春颶風，向著歐巴桑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