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武！”

豐城縣衙，大門洞開。

縣令胡不善正端坐于高堂之上。

而在他下方，一群穿著還算整齊的衙役矗立在左右兩側(cè)，手持笞仗敲擊地板，發(fā)出陣陣有節(jié)奏的聲響。

胡縣令打了個哈欠，瞥了一眼腳下那道早已鮮血淋漓的身影道：“原告程陽，本官再問你一遍，你說王老爺差人打傷并抓走了你師傅，你可有證據(jù)？”

早已被打的皮開肉綻的程陽攥緊了拳頭，咬牙道：“當(dāng)時有不少村民都看見了，縣令可將他們尋來，只需一問便知……”

他今年才二十多歲，嚴(yán)格來說還是個毛頭小子。

聽到師傅被抓之后心急如焚，第一時間就跑到縣衙來告狀了。

哪想過要收集什么證據(jù)。

另一邊，身為被告人的王老爺正坐在椅子上不緊不慢喝著茶，聞言瞥了旁邊的管家一眼。

管家趕忙站了出來，朝上首的縣令行了個禮之后義正言辭道：“胡說，我們老爺平日里吃齋念佛，連只雞都不敢殺，怎么可能會做這種傷天害理之事？”

管家不僅矢口否認(rèn)，更是反咬一口道：“縣令大人，我們老爺也有冤情要述，那蘇玄在鄉(xiāng)里售賣毒藥，不少喝了他藥的百姓都害了病，因此死傷之人無數(shù)啊，請求縣令老爺立刻徹查，還無數(shù)冤死的百姓一個清白！”

這時，一名小吏從后堂跑了出來，附在胡縣令耳邊說了幾句。

胡不善精神頓時一振，一拍驚堂木，大聲道：“竟有此事？本官倒要好好查查，來人啊，去把那道士草菅人命的證據(jù)給我?guī)蟻恚　?

沒過多久，一群官兵帶著從道觀搜出來的草藥入了縣衙。

程陽見此情況頭暈?zāi)垦＃那橐呀?jīng)跌落到了谷底——從縣衙到道觀有十來里路，正常情況下，從縣衙去往道觀收集證據(jù)至少要大半天。

可現(xiàn)在才過去多久呢？

家里的東西就已經(jīng)被搬了過來。

衙役就算快馬加鞭都不可能這么快！

這會兒就算他再怎么愚笨，也已經(jīng)知道縣令早和王老爺蛇鼠一窩了。

但他還是不服。

強(qiáng)撐著身體，在衙役們驚恐的注視下站了起來，大聲質(zhì)問道：“縣老爺，這可是我和我?guī)煾瞪⒈M家財(cái)買來給百姓們驅(qū)散瘟疫的救命藥，如果您說這藥有毒，那我們治好了這么多百姓又該作何解釋？”

王老爺放下茶盞，面露笑容。

在他旁邊的管家也是一副不懷好意的笑，質(zhì)問道：“你說這藥沒毒，可為何醫(yī)術(shù)上找不到相對應(yīng)的藥方？”

程陽一時語塞。

他不想將李平安再牽扯進(jìn)來，便隨口道：“這是我自己配的，律法沒有規(guī)定自己開的藥方便是毒藥吧？”

管家就等他這么說呢，冷笑道：“既如此，那你自己敢喝下去么？”

程陽想也不想：“我怎么不敢？”

胡縣令干脆一揮手，差人拿了個藥壺過來，開口道：“來，煎藥！”

全程都沒說話的王老爺此刻還是忍不住嗤笑了一聲。

事情發(fā)展到這一步，想翻案已經(jīng)是不可能了。

或者說在他決定動手之時，幾個臭道士的下場就早已經(jīng)注定。

他不惜花費(fèi)重金四處打通關(guān)節(jié)，為的是什么？為的就是讓縣里縣外都看看和他王老爺做對的人是什么下場！

現(xiàn)如今程陽越是不服、越是掙扎，他就越覺得身心愉悅，這世上還有什么比親眼看著仇敵在怨恨中死亡還要更開心的事嗎？

草藥很快煎好。

胡縣令命差役將藥水端到了程陽面前。

可程陽雖然只是粗通醫(yī)藥，對這師弟研究出來的藥方卻是熟悉無比的，當(dāng)下只是嗅了一下氣味，臉色立刻就變了。

這藥不對！

感到徹骨寒意的他抬起頭來左右環(huán)顧一圈，卻發(fā)現(xiàn)大堂里所有人都好似一尊尊青面獠牙的惡鬼，正面無表情看著他。

程陽終于再也忍不下去，一把奪過藥水摔在地上，罵道：“狗官，可曾聽聞匹夫一怒血濺三尺？”

程陽乃是一個五品武者，尋常差役哪里攔得住他？當(dāng)下掙開脖子上的枷鎖，一腳踢開想給他喂藥的衙役，沖向王老爺所在的位置，咬牙切齒：“你把我?guī)煾蹬娜チ耍幌胨赖脑捑涂禳c(diǎn)說！”

頓時，整個縣衙亂成了一團(tuán)。

王老爺后退兩步，臉上神情卻仍舊沒有任何驚慌，冷笑道：“蠢貨，你以為我憑什么敢坐在這里？”

話音落下，他身后突然站出來一個將近兩米高的壯漢。

壯漢擋在王老爺跟前，僅用一只手便按住了往前沖的程陽，輕蔑笑道：“小子，你師父尚且只會點(diǎn)花拳繡腿，你又算什么東西，也敢在這里狂吠？！”

“是你傷了我?guī)煾担　背剃栱{欲裂。

他和李平安一樣，也是個孤兒，只不過他是通玄道人游歷四方時撿回來的。

壯漢若只是侮辱貶低他本人也就算了，可如此侮辱他的師傅通玄道人，這對他而言是比了他刨祖墳還要嚴(yán)重十倍百倍的仇恨。

可無論他如何掙扎想要擺脫控制和壯漢拼命，卻始終被壯漢單臂壓制，無法動彈分毫。

看著臉色通紅、眼中噴火的程陽，壯漢不僅沒有給他一個痛快，反倒好像找到了什么樂趣一般，獰笑道：“小子，沒有實(shí)力就少張狂，你師傅收了你這種白癡，這些年估計(jì)沒少后悔吧？”

周圍所有人都好似在看猴戲一般，無論是王老爺還是胡縣令，亦或者衙中小吏和王府奴仆，聞言全都哈哈大笑起來。

愣頭青他們見得不少，可像程陽這種純純的愣頭青倒是不多見！

就在這時，咕嚕嚕！

衙中大堂忽然被扔進(jìn)來了一個還在滾動的包裹，在場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有衙役大著膽掀開了布帛一角，卻見其中竟赫然包著一顆尚未瞑目的……頭顱！

王老爺嘴角的笑意還沒來得及凝固呢，定睛一看那顆頭顱便直接暈了過去，王府身后有奴仆認(rèn)出來了頭顱的主人，高聲尖叫道：“這這這……這是少爺?shù)念^，這是少爺?shù)念^，少爺，少爺你怎么了？”

人群一下子就炸了。

可這卻還沒有結(jié)束，外面赫然又扔進(jìn)來了一個骨碌碌滾動的包裹。

有了前車之鑒，這次第一時間甚至都沒人敢去掀開。

最后還是壯漢隨手拍飛了程陽，走上前去一腳踢出了包裹當(dāng)中的東西，果然，又是一顆頭顱。

只不過之前那顆頭顱是黑發(fā)，而這顆頭顱發(fā)絲灰白。

“爹……我爹？這是我爹！”之前還端坐于高堂之上的胡不善瞅了一眼那顆頭顱，當(dāng)即就懵了，半晌后發(fā)出殺豬般的哀嚎道：“來人，來人啊，給我把殺人兇手找出來，我要把他千刀萬剮！”

衙役們心慌之余正準(zhǔn)備出門尋找拋頭顱之人。

可他們剛剛轉(zhuǎn)身，這才發(fā)現(xiàn)竟早有一人手持長劍、立于大門之外，看著躺在地上淚流滿面的程陽道：“師兄，我早就跟你說了，這破世道學(xué)什么修生養(yǎng)性、眾善奉行？”

“今日且看我，讓這里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