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談忠貞人人效仿,說軍情事事慌張(下)
- 一級上士朱由檢
- 擺爛小書童
- 3117字
- 2023-12-22 12:01:00
朱由檢聽得此言,暗暗皺了皺眉頭,這事倒是不好處理,要是處罰韓爌的話,朱由檢又會像上一世那般,和大臣們走到對里面去,但若是不罰,難道要把新軍解散?
朱由檢早料到此事,胸中有溝壑,自然面色不改,說道:“朕宮中之事,卿是如何知曉?”
釜底抽薪、拉攏打壓,這些招數朱由檢在后世軍中之時不知學了多少,再也不是那個少年天子了。
韓爌被這一問,也是慌了手腳,在他看來,自己說出這個事情之后,崇禎皇帝無非兩個反應,一是裁撤太監,這樣一來,東林黨的號召力就更加大了,二是大怒降罪,如此一來,朝中大臣皆會站在自己身邊,就算自己被罷官,也還是東林黨首。
但令韓爌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位皇帝陛下兩條路都沒去選,反而來了一招釜底抽薪。
韓爌一時間也啞口無言,愣在當場,不知何言以對。
朱由檢看到這般模樣,當即輕聲問道:“韓卿,朕且問你,宮中之事,你等如何知曉?難道你等勾結近侍不成?”
勾結近侍,好大的一個罪責,這樣的罪責不在于罷官砍頭之類的處罰,而是要把韓爌推到東林黨的對立面去,這是韓爌萬萬不能接受的。
韓爌此時終于心中驚慌起來,剎那間冷汗直流,只好嘟嘟囔囔說道:“臣,臣是聽聞外界傳聞?!?
朱由檢輕笑一聲,隨即巡視朝中眾人,宮內練兵之事,如今恐怕已是人盡皆知了吧。
隨著朱由檢的目光掃過,內閣諸位輔臣都有些想要為韓爌辯解的想法。
朱由檢卻是冷笑一聲,和朕玩詭辯這一套,朕就陪你們玩玩。
朱由檢想到此處,忽地望向戶部尚書畢自嚴。
教員曾說過,有人的地方就分左中右,東林黨自然也不例外,和錢龍錫、韓爌等人不同,畢自嚴可以稱作東林黨內少有的明白人了。
朱由檢目光微閉,要正面直剛東林黨是萬萬不可行的,最好的辦法莫過于分化打壓了,但對于東林黨人來說,和皇帝不對付便是他們的畢生追求,要用利益來分化打壓是斷然不可行的。
朱由檢看著這些大臣就要直言諫言的表情,忽地說道:“嚴卿,戶部每年供給廣惠庫多少錢?”
廣恵庫也是明朝的庫房之一。皇城有三大府庫,除了廣惠庫,一個是內承運庫,一個是東裕庫。廣惠庫里放著運送到都城的賦稅里的銅錢和寶鈔,也就是這里是放除了白銀以及實物以外的賦稅的地方。
畢自嚴本來都要支援韓爌了,忽地聽聞陛下說起此事,也就說道:“每年合計一百萬兩,皆是民脂民膏,陛下用萬萬百姓之錢糧,在宮中玩弄宦官,此事與禮不容,韓爌雖是聽的流言,但事實如此,還請陛下三思?!?
朱由檢不等畢自嚴說完,便猛地拍了拍桌,要是繼續順著畢自嚴等人說下去,自己不思進取的名聲又會傳遍整個朝堂,如今的朱由檢怎會被這些人牽著鼻子走?
朱由檢嘴角一挑,說道:“自今日起,戶部供應內庭減半,每年只供五十萬兩?!?
朱由檢忽地說起這事,眾人都愣了一下,哪里有皇帝主動減少自己的收入的?
朱由檢不等眾人想通,便拍響案桌,隨即罵道:“國家危難,百姓皆在困苦之中,朕在深宮之內,常常思之淚流,如今之所以組織宦官,不過是想在宮中加事生產,以減國家之困,你等聽信流言,倒是問罪于朕,可笑否?”
朱由檢不等韓爌說話,又再罵道:“內閣首輔!以外朝傳言諫言天子!何其可笑?朕在宮中減少開支,所以內務宦官多有怨言,想必正是此等人在外界傳播謠言,而言官卻上書支持內官,這是朝堂言官要玩弄流言不是?是哪個言官要效崔呈秀之流去做閹黨?卿倒是說說,是哪個言官寫的詩?”
韓爌徹底懵了,那些六部給事中、都察院御史都是東林黨的得意門生,作為大明王朝的首輔,他可以得罪皇帝,但作為東林黨中的一員,他卻不能得罪言官。
皇帝老兒如今在宮中種地、主動裁撤宮中開支,正符合了東林黨的理念,自己難道還能說皇帝省錢不對嗎?只能連說不是,只不過是聽到流言而已。
眾人面面相覷,也不知如何是好。
朱由檢卻沒有繼續追究,反而輕笑一聲,說道:“此事到此為止,宮外還有大臣妄言,便是和宦官勾結,是閹黨死灰復燃!朕不查個水落石出,誰也休想逃過罪責!你等還有誰聽過此事?”
皇帝陛下說到這里,眾人再也沒戲唱了,只好連連說道:“吾等沒有聽過,不知韓閣老是在哪里聽來的。”
話題說到這里,周延儒自然有了發揮空間,當即出班說道:“啟稟陛下,內庭之事,本是陛下為國家著想,但韓爌身為首輔,若是輕信謠言也就罷了,但內庭之事,向來不為外朝所知,韓爌既然能知曉此事,即使沒和宦官勾結,也是輕信了和宦官勾結的小人,此乃閹黨之端頤,不可不細查?!?
韓爌聽到周延儒的聲音,心中只有嘲笑而已,周延儒不過是趨炎附勢之輩,不足為慮,只有面前這位皇帝陛下,如今竟學會用東林黨的辦法來對付自己。
等到韓爌再看向四周之時,卻發現諸如畢自嚴之流眼神都怪怪的,陛下和東林黨站在了一起,那東林黨自然也不再團結一心了。
心灰意冷的韓爌輕嘆一聲,又拜伏于地,高聲說道:“啟稟陛下,老臣老邁無能,愿罷官回鄉,首輔之責,還請陛下尋一機敏之人擔任?!?
朱由檢看到韓爌打起了退堂鼓,心中卻是冷笑連連,朕好不容易把你推到了東林黨的對立面,現在還想走?
想到這里的朱由檢又裝起了圣明天子,幾步來至韓爌面前,一邊將其扶起,一邊說道:“卿本是國家輔臣,不過受了小人挑撥,此事何至于辭官?以后定要親君子,遠小人才是,休要再和內官勾結。”
“親君子,遠小人?!?
聽起來何其簡單,但誰是君子?誰是小人?自己如今坐穩了勾結宦官的罪名,哪個東林“君子”還敢和自己交往?
韓爌環顧四周,果然如他所料,諸如錢龍錫、畢自嚴等輩紛紛轉過頭去,不愿和他來往。“閹黨”二字,是東林黨的禁忌,是東林黨畢生奮斗的目標,是超越一切情感官職的,再加上工部的事,已是百口莫辯了。
韓爌悲哀之下,只能磕頭謝罪而已。
朝事到了這里,一方面確定了以韓爌為首的外朝大臣勾結宦官,一方面罷免了王洽的兵部尚書銜。朱由檢不僅達到了自己的目的,還把韓爌推到了東林黨的對立面。
韓爌這個時候才想起陛下蘇醒之后的種種事跡,從一開始的平臺召對,用衣冠不整引自己諫言,再到朝會病怏怏的模樣勾起大臣同情,又從宮內傳出謠言讓自己走投無路、狗急跳墻,燒了工部庫房,再到現在佯裝知人善用、寬懷納諫模樣逼著自己說出宮中之事。
最后丟出永不派太監監軍的承諾,徹底把朝臣們和皇帝陛下拉在了一起。
一環扣一環、一事接一事,活生生把自己從一個文壇領袖、東林黨首,逼成了勾結宦官、把持朝政的奸臣佞臣!
這還是那個只有滿腔抱負,卻沒有執政能力的少年天子嗎?
還是那個虛心請教,待文官如師長的謙謙君子嗎?
恨意布滿了韓爌的全身,對于一個文臣來說,抄家滅族并不能讓他們折服,但被人當成小人!被東林同僚唾罵,是韓爌萬萬不能接受的。
......
時間轉瞬而逝。
六部衙門之中張貼出了告示。
皇帝陛下主動削減皇宮供給,減銀五十萬兩,以消國難。針對朝堂今日傳播甚廣、皇帝想要派太監去往各地的消息。皇帝陛下也做了說明,承諾永遠不會派宦官去往任何一個邊軍。這也讓擔心利益被分割的大臣們放心下來。
隨著這張告示貼了出來,消息瞬間傳到了每一個朝臣耳中。
那些文武官員看到皇帝陛下義正言辭、正義凜然的文筆,又想起工部失火之事,陰謀論的論調也不脛而走。
“陛下繼位以來,掃閹黨,用君子,好一副賢明模樣,但那韓爌自稱君子,卻勾結宦官,以至于陛下要查清工部賬目之事都能知曉,這等小人,實在羞于與其同朝為官!”
“王洽身為兵部尚書,邊關丟失,陛下都不曾動了肝火,還在臨別之前親自送別,這等君臣相知之事,實在讓吾等感動不已。”
“正是如此,昨日突然有個別言官在衙門里傳播陛下要動用宦官,想必便是內庭宦官對陛下裁剪開支之事不滿,特意勾結外臣!”
眾人說得起勁,流言自然越發離譜。
六部衙門之中,韓爌撇了聚在一起用異樣眼光看著自己的同僚一眼,又看到所有人不自覺的遠離自己,自知大勢已去。自己看起來還是內閣首輔,但失去了東林黨的支持,失去了輿論的主導權,自己還算什么首輔?
落日余暉之下,韓爌孤零零的身影消失在皇城之外,只留下一行腳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