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磐的請托,司馬徽沒有耽擱太久,幾乎是簡單準備兩三天,就找機會在課堂上說了。
他這個書院更接近于中學和大學,過來聽課的學生,基本都是完成啟蒙,并且初步接觸過一些書本的。
到這個年紀,三觀已經(jīng)初具雛形,有自己的好惡。
喜歡的稍微引導(dǎo),自然會自己去看書,甚至找來三五個伙伴,大家一起研究研究。
不喜歡就不喜歡,司馬徽也不強求。
如今的大漢,大部分的世家都是左氏儒出身,家學也大多圍繞《左氏春秋》,若突然不興《左傳》,家學也就廢了大半。
作為既得利益階級,他們自然是堅定捍衛(wèi)‘獨尊儒術(shù)’的政策。
準確的說,是捍衛(wèi)左氏儒在朝堂的壟斷地位。
士人之間閑聊,優(yōu)先詢問‘治何經(jīng)典’,一聽是《左傳》,那沒事了,都自己人!
不治經(jīng)沒問題,說涉獵過,大家引經(jīng)據(jù)典說幾句,也算確認過是自己人沒錯!
風雅頌真就算不上,核心就是鑒別‘自己’和‘別人’的一種手段而已。
甚至一輩子用不上,那也要治,畢竟這是進入圈子的門票。
也不僅僅是大漢,古今中外都是這樣……
為了維護文學的活性,就專門設(shè)置學官和博士,去繼續(xù)發(fā)掘和開拓文化的領(lǐng)域。
另外還有一些被忽悠瘸的傻子,比如說李白,顯然他就努力錯了方向。
可沒有這些傻子的話,也沒有華夏文明現(xiàn)在的璀璨。
“只能說事物的存在,必有其意義?!眲⑴头畔隆蹲髠鳌罚@玩意字數(shù)可真不少。
《公羊春秋》、《谷梁春秋》和《左氏春秋》的根源《春秋經(jīng)》,攏共也才一萬八千字上下。
各學派針對某段進行增減,注入自己的學說和觀點,就有了各家經(jīng)典。
其中《左氏春秋》,擴充最為嚴重,差不多十八萬字。
若全部看完,且全文用竹簡來記載,直接達成‘學富十車’的成就。
“要的就是這個數(shù)量??!”諸葛貞笑道,“沒點家資和人脈的話,要看完全書幾乎不可能。”
就這點,基本上已經(jīng)把大部分的百姓給拒之門外,還提高寒門進入圈子的難度。
搞得劉磐都有些懷疑,這《左傳》是故意擴充到那么多字的。
就和后世的品牌一樣,把價格提升到匪夷所思的地位,窮人和白領(lǐng)基本被篩除。
再要求按季出新款,那么拼單的‘名媛’都很難追得上,剩下的都是真正非富即貴的存在。
好在華夏和西方到底不同,扣除奢侈品之外,還有另外一張進入上層的門票……
“若是我把這《左傳》印刷成一冊書本,價格還打下去,讓大部分寒門都能購買,如何?”劉磐詢問。
有些話題,也就在家里和諸葛貞說說,連賈詡和諸葛玄都不好透漏。
“圈子大概會徹底亂掉……”諸葛貞想了想。
普通的百姓姑且不說,大量的寒門會瘋狂購買《左傳》,進入圈子的人會倍增。
原本已經(jīng)分配好的利益,會徹底大亂,不得不重新分配。
問題在于,很難保證不會有更多的人進入圈子,最終原本的秩序會徹底崩潰。
很難想象,打破左氏儒壟斷的突破口,居然是書本本身。
這就不奇怪,劉磐這兩天一直在忙造紙的事情,原來已經(jīng)在考慮打破左氏儒的壟斷。
“問題新的秩序,夫君可有準備?”諸葛貞詢問,“若官府里面,什么學派都有的話,那么學術(shù)之間沖突,會導(dǎo)致政務(wù)無法落實。甚至互相對立的學派,會純粹為了反對而反對……”
畢竟左氏儒的壟斷已經(jīng)結(jié)束,那么各學派的人必然會逐漸進入官府任職。
問題大家的學術(shù)本身有沖突,甚至有些互相對立。
這個學派的政策,另外一個學派不滿意,而第三個學派甚至覺得很有問題。
這樣鬧騰下去,這政務(wù)也就變得亂七八糟,很多政策都無法順利推行下去。
這樣都還算好的,最糟糕的,就是這個郡超額完成任務(wù),另外一個郡可能只完成一半任務(wù)。
甚至有一個郡不僅沒完成任務(wù),整體民生經(jīng)濟還倒退了。
諸葛貞的意思很明確:要毀滅一個秩序,首先得有一個全新的,經(jīng)得起考驗的秩序替補上去。
否則會怎么樣,王莽時期是什么情況,到時候就是什么情況。
“為夫已經(jīng)想好了,獨尊儒術(shù)是必然,這是武帝定下的國策。我乃漢室宗親,自然不能破壞?!眲⑴屠^她的手,在她手背輕輕拍了拍。
統(tǒng)一思想和句讀是必然的,否則出個科舉題目,根據(jù)對句讀的理解,學生這邊就會有不同的答案,而老師那邊也有自己的理解和好惡,改出來的分數(shù)也各不相同。
突然就有些理解,為什么明代以后要推行八股文。
劃定科舉的范圍,以及評分標準,這樣取士才稍微公平一些。
也別抨擊什么死記硬背,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
分配到地方當官,考核的意義就在這里。
封建時代最大的問題,就是允許無限續(xù)考。
設(shè)定一下年限,比如三十歲以后禁止科舉便是。
十幾歲開始參加考試,考了十年十五年都沒考中,也的確不是這料子,安心換個營生好些。
真給一個五六十歲的人考中,估計都還沒有安排職位,人已經(jīng)激動死了。
就算人沒死,五六十歲到了地方,基本也就是磨洋工,與國與民無利。
“要統(tǒng)一思想和句讀,誰來做?”諸葛貞還真沒想到,劉磐居然已經(jīng)想得那么遠。
細品之下,這完全是一個全新的,且成熟的制度。
也不知道這樣的‘奇思妙想’,劉磐已經(jīng)準備了多久。
很難想象,在一年多以前,他還是個純粹的武夫。
感覺就如同楚莊王一樣,三年不鳴一鳴驚人,不飛則已一飛沖天!
“自然是水鏡先生,還有諸葛叔父?。 眲⑴鸵惨呀?jīng)考慮清楚,現(xiàn)在讓司馬徽挑人,就是為了后續(xù)組建團隊做準備。
“真的可以嗎?”諸葛貞有些訝然。
畢竟真的編修成功,那可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
到時候整個天下的士人,都要按照這些注釋好的書本來參加考試。
與此同時,世家豪族對經(jīng)義解釋權(quán)的壟斷,也會被徹底打破。
“什么時候開始?”諸葛貞有些激動。
“哈哈,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但整個流程卻快不起來……”劉磐笑道,“預(yù)計初步落實,需要二十年的時間?!?
當然,若是自己十年內(nèi)就一統(tǒng)天下,登基當了皇帝,倒是能縮短幾年。
“不對,夫君若要落實,反而最好趁早。江東才四個郡,反對的聲音自然很少,反而更好落實。”諸葛貞搖了搖頭。
劉磐求穩(wěn),可從要做這件事情開始,他就已經(jīng)站在世家豪族的對立面。
與其到時候面對十三州豪族的抗議,甚至是暴動,不如現(xiàn)在就確定下來。
“你真是我的女諸葛!”劉磐一愣,隨即一把抱起諸葛貞,原地轉(zhuǎn)了幾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