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喬葉像往常一樣端坐于馬車之中趕往盛家。他的身旁放著兩個匣子。一個里面放著的是前朝名畫，一個里面放著他特意挑出來的白玉簪子。

畫卷是送給則誠的，白玉簪子是送給明蘭的。

說來也奇怪，盛長柏為人少年老成，沉默寡言。喬謹行面冷無言。兩個人反倒成為了無話不談的好友。起因還是倆人年齡相仿，又都對圍棋十分喜愛。謹行是喬葉的字，是喬侯爺取的，意為謹言慎行！

用如蘭私下里的話來說就是一個悶葫蘆，一個冷面鬼。倒是適配。

起初喬葉來到學堂的時候由于當初碼頭一事和盛府家庭會議的原因，盛府眾人都對他敬而遠之。可長柏不愧是個君子，并未對喬葉如何，是以二人關系最為親密。

又因為喬葉的面容俊朗，幾個小姑娘便沒心沒肺的將那些事情拋擲腦后。慢慢的就連長楓也解開了當初的心結。眾人相處的還算不錯。

莊大儒對于喬葉可謂是極好，喬葉自帶落筆生花的技能，寫的一手好字。對于經籍又有著獨特的見解。是以他便有了愛才之心，師徒二人十分融洽。

甚至喬葉還因此被賦予了一項任務，教明蘭小同學練字！喬葉只能說，莊老很贊!

喬葉和明蘭二人這四年里是真的朝夕相處，有著許多美好的回憶。也漸漸都在心中留下了彼此的影子。

馬車緩緩前行，喬葉雙眼微閉，腦海中回想著昨日傍晚白衣送來的近幾日汴京城街面上的情報。

人聲鼎沸的茶樓，犬馬聲色的青樓，街邊小巷的攤販。皆是有人在議論著立儲之事！兗、邕二王的呼聲越來越高，更有雙方的支持者大打出手，還是京兆府的衙役前來彈壓。

這很詭異！

雖說從未有人因言獲罪，但這種事情是隨便一個凡夫俗子都可以知之詳盡而夸夸其談的嗎？這后面肯定少不了那幾位大相公的推波助瀾。就是不知道官家又在其中扮演著什么角色。

要說當今官家一無所知，毫無駁斥之心的話喬葉是不信的。

官家還未老到耳聾目瞎！皇城司可從來都不是吃干飯的！

希律律。

馬車穩穩的停在盛府門旁，喬葉將腦海中的事情晃出，現在還不是自己的舞臺，且看風云起就是了。

喬葉走進學堂，和眾人見禮后將匣子遞給長柏。而后不經意的掃了明蘭一眼后就施施然的走向最后的位置坐下。閉目養神，不去管長柏打開匣子眾人的驚呼。好一會兒眾人才各歸各處。

片刻

身著素白長袍，身材高大，發色半白用一根木簪固住的老人走了進來。老人手握一本書籍，坐于正上。正是大儒莊墨涵。

“好，人既然已經到齊，那我們便開始今日的授課。”

.......

一上午的時光就在這教學中度過。中午休息過后莊儒卻并沒有繼續授課，反而是開口講起了其他。

“諸位，距離科舉只剩下不到一年時間。明日起老夫便會教幾位小哥兒科考流程和重點。三位女眷便不必再來了。”

“此事我已經和盛府主君盛大人商議過了。他已然同意。”

如蘭和墨蘭聽到這話垂頭喪氣的，讀不讀書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就看不到元若哥哥了。是的她們二人雖然覺得喬葉長的也帥氣，可大冰碴子一個，很是無趣。

明蘭一如既往的埋著頭看不清面色，實則內心也是很傷感，不過想到葉哥哥給自己的信中早早的說過這種情況，所以小姑娘心里有些準備。

男生這邊都是沒什么反應，除了齊衡面色愁苦，不時的往屏風那里看。殊不知他后面的某人盡收眼底。

“說完這些正事咱們也說說閑話。近日來市井多有爭論朝堂立儲之事，不知各位又有如何看法啊？”

“是該立嫡還是立賢啊？”

莊儒一問出來，長柏就立刻站起來回話了：

“先生，這怕是不妥吧，非議皇室，妄言立嗣，有所失勃。”

“無妨無妨，這汴京城內大街小巷早有議論。我們自己關起門來自己聊聊而已。這樣，所有人皆是不可以將接下來的談話內容傳出門去。”長柏這才作罷。

長柏這邊尚未坐下顧廷燁便開口了：“邕王年長，又勞心費力日夜耕耘，子嗣眾多。自然是立邕王了。”一邊說還一邊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仲懷慎言，此處尚有女眷。”略顯冰寒的聲音從最后面傳出來。顧廷燁站起身來不好意思的笑著抱拳，算是道歉。沒人注意的是明蘭那邊無聲的笑了笑。

“顧二哥，兗王只比邕王小半歲，父子二人又精明能干，有此賢王為儲，才是為國家社稷考慮。”長楓頗為不服的反駁。就是他這稱呼甚為奇怪，長柏年齡稍大，喬葉稱呼身份。其余人都稱呼“顧二叔”，偏偏他叫“顧二哥”，也是有趣。

“小半歲終究不也是小嘛，長幼齒序不可亂。”顧廷燁云淡風輕的反擊。

“長柏，你為何一言不發，你是如何認為的。”

剛坐下沒多久的長柏再次起身恭敬回答：

“先生，我認為當然應立嫡長，《公羊傳·隱公元年》里面曾經說到過：立適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自古祖制便是如此，”

“再者昔年秦始皇冊立胡亥，廢長立幼，致使二世而亡，縱觀古今多少朝代都是因此滅亡，已然有了結論。”

長楓又是迫不及待的反駁，畢竟這些話觸及到了他自身。

“二哥哥此事倒也不盡然吧，漢武帝不就是庶子出身，登基后富國強兵，掃平匈奴，建立千秋偉業。”這話引得如蘭一陣皺眉不爽。

“可景帝不也是先扶正武帝的母親王美人，而后才將其立為太子的嘛？立法上還是立嫡。”顧廷燁又是不清不淡的回擊。

“二叔別忘了西晉惠帝，自幼癡傻，為了嫡長立其為帝，致使賈南風專政和那八王之亂，禍國殃民，如此證明還不夠嘛。”突然墨蘭亮麗的聲音從屏風的那邊傳來。

“呵，如晉惠帝那般癡傻的嫡皇子能有多少，還是說四姐姐認為嫡出都是傻子不成？”墨蘭剛剛說完，如蘭就頗有針對的發聲，不過倒是沒有了先前引經據典的辯證之氣。

“嫡長子不是傻子，也不妨礙次子不聰慧能干，唐太宗不就是現場的例子嗎？”這話說的讓如蘭本就匱乏的知識更不知道怎么回答了，正準備回頭拉上明蘭一起辯駁時。

一個有些陰冷的聲音從那邊傳來“建成太子死了，太宗不就是長了嗎？”這話一出，四座皆驚，紛紛看向了喬葉，倒是他漫不經心的把弄著手里白玉狼毫筆。

實際喬葉心中也是頗為郁悶，自己年齡漸長，卻不似少年那般陽光，反倒是氣質陰郁，聲音陰寒。難道面板里的德行沒錯？自己是個反派？明明是個正人君子好吧。

“好了，怎么不見元若和六姑娘言語，可是有何高見？”莊大儒趕緊揭過話頭，省的某個小侯爺再說出什么驚人言論。

齊衡心有余悸的接過話題“這立嫡立賢元若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還是繼續聽聽其他人的高見吧。”

“那倒也是，元若時家中獨子，對這嫡長賢幼并無切身感受。”顧廷燁也是幫忙打起了圓場，心里不禁感嘆，不愧是手握兵權的靖南侯府啊。

“那六姑娘你對此有何見地。”眼瞅著就剩明蘭沒說話，莊大儒便搖著鵝毛扇開口。

明蘭聞聽叫自己，先是愣了一下才開口“學生一介女子，從未想過這種事情”明蘭本以為能夠搪塞過去，可他沒想到的是這場嫡庶論卻真切的刺激到了某些人。

“那就不論國事，只言家事，一個小門小戶人家，嫡子平庸，庶子賢能，你覺得該當如何啊？”盛長楓此言帶著急切和些許不服氣。喬葉心下了然，林小娘的教育啊，果然格局小了。

“這是家中主君應當考慮的事情，我不便妄議。”明蘭的聲音越發平淡，手中的毫筆也無從落下。

“三哥哥你怎知長子一定平庸無為，說不定那庶子還是個外強中干的不爭氣子弟呢。”明蘭話音剛落，如蘭便氣沖沖的開口，一邊說還一邊朝屏風那邊瞪眼睛，把長楓氣的直翻白眼。

聽到這，墨蘭又是再次出聲了。面朝前，手持搖扇，側頭瞥著如蘭

“次子外強中干也不妨礙長子碌碌無為。”

好一個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氣的如蘭說不上話，只能瞪著圓眼死死的盯著墨蘭。

喬葉只能表示，現場吃瓜爽到爆炸。

“問六妹妹話呢，你倆吵什么。”長楓又把話茬扔向了明蘭。

明蘭心中一陣無奈，這還怎么就推脫不了了呢。

“我也不知道說些什么。”

“你必須說些什么！”“你說呀！”

如蘭和墨蘭同時扭頭看向明蘭，非要她說出些認同自己的話。

“大家不要為難六妹妹了，她年紀尚小，又不用科考，何必強人所難呢？”齊衡看著如蘭和墨蘭言語中的逼迫，再也忍不住出聲維護，看來他還是未曾逃過喜歡明蘭之路。

可齊元若，我還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