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姚姚捧著筆記本低頭端詳,這本藍色日記歷經了四個年頭,它顯然被保護得很好,沒有明顯的磨損,僅帶著一些些歲月的風化的痕跡。
今天這個筆記本寫完了最后一頁,而隨便翻開一頁你能讀到風干的淚,辛辣的痛,扎腳的酸。
可在這些青春洶涌的情緒之下還埋藏了一個秘密,一個意外被窺見的秘密,一個她自己甘愿咽藏起來的秘密。在她看來這個秘密最好永遠沉于海底,言說之后的尷尬處境她無法想象,無法承受。
她低頭撫著本子封面輕笑,嘴里嘟囔:從前期盼有一天我可以大方的翻開里面的任何一頁,但墨水染盡全部的紙張,我依然還是做不到,所以對不起……
她把本子丟扔進垃圾桶。抬頭望了一眼漂浮在天空白色柔軟的云,走了。
季竹澤看人離開后,走近垃圾埇,猶豫了一會兒,伸手撿起。他用手撲掉本子封面的塵渣,不料一個沒拿穩,本子摔在了地上,襲來的清風快速撥動紙張,停在了一頁上。季竹澤掃過其中的一行字“當我知道我是被收養的那一天……”
季竹澤抬頭看著她離去的背影,久久才回過神來。
季竹澤沒有多看,合上了本子。這個本子顯然是日記之類的,去翻看,確實不禮貌。
季竹澤雖然不知道余姚姚為什么會選擇把它丟進垃圾桶,但這個本子似乎對余姚姚挺重要的。
曾記起一個下午,她曾坐在樹下,徐徐春風,筆珠轉動。那是他第二次見她,她就曾拿著這個本子,低頭寫著什么,然后突然她笑了。那是她第一次看見她笑,十分好看。
他站在垃圾桶旁躊躇良久,感覺這個本子是個燙手的熱水壺,他仿佛能聽見開水在燒著。不知道出著什么樣一份心理,他決定帶走這個本子。
回到家后,用濕紙巾擦拭藍色封面,放進一個全黑文件袋,搬了張椅子,存放在書架的最頂層。
洗完澡后,季竹澤身穿青綠的襯衫,黑色長褲靠在陽臺,靠在陽臺吹風。
微濕的頭發,順著風蓋過他額頭,濃密的眉毛連貫廷展,鼻梁挺直,一雙目深邃又清透。在月光下,一眼望去,見人猶見玉,溫靜且和潤。
不知這位少年人在想的什么,時而抬頭望月,時而看下郁林蔥木。
次日曉晨透進季竹澤的房間,他瞟了一眼床邊柜子上的鬧鐘,6:00,好早!該死的生物鐘。想到今天放假。眼睛閉著,嘴角翹起欣然的弧度,翻了個身,卷起被子繼續睡。
“嘩——嘩啦——”窗簾被人拉開,發出刺耳的聲音,隱藏在窗簾背后,刺目的陽光驟然布滿房間。
刺眼的光亮,季竹澤用手掩住了眼睛。視線清晰后,就見一張夸張笑著的臉蛋出現在了眼前。季竹澤被嚇了一大跳。
“季竹瀟?。?!你干嘛!大早上神經啊你?!?
季竹瀟貓在床邊地毯,搖頭晃腦的說:“什么態度嘛,我有事求你,你還想不想轉學,起來帶我去一個地方,我不怎么認路,如果不帶我去的話,哼哼哼哼……”她一副討好的神色,說的話卻夾刀帶刺。
季竹澤“你不是昨天都答應了嗎?”
“嗯,暫時答應了,暫時你懂吧?但是你總得允許我有個補充條例嘛~對吧~”
“我真服了,姐,現在才6點,平時這個點我還在拍你房間門,催你起床,放個假,你能不能不折騰我了, 9點,行嘛,9點。”講著講著他拉起被子蒙起臉又睡去。
季竹瀟咬著下嘴唇,握著雙拳叉腰,氣得在毯子上跺腳。
她腦子靈光一閃,就笑嘻嘻的出了房間,拿了兩個不銹鋼碗回來,懸在半空撞擊“哐當?。∵旬敚。 ?
然后戲精的說起了編起了胡話“天干物燥,小心火燭,這位郎君,雞鳴鴨叫,應當起床??!”
季竹澤真的服到五體投地,多想給她跪下拜一拜。實在是受不了這刺耳的聲音,像一個彈簧,從床上彈了起來?!罢f,去哪里!”
“那人已經把錢給我退回來了,他讓我去取回作業,不過他發的定位,我不識路。你也知道我就是個路癡,你總不想你親愛的姐姐,我迷失在那一片荒原吧。”
“行行行,別說了。又來這套。”
…………
去的路上季竹澤問“你今天怎么起那么早啊,就為了拿作業?”
“不是,我是沒睡,好不容易放假,還睡什么覺啊。快點吧,我下午還要回來補覺?!?
跟著定位,他們來到了一家網吧,剛進去就被一個大叔攔住:“小朋友,未成年不能上網喔?!?
季竹瀟和季竹澤靈魂對視后齊齊開口:“我們是還找人的,不上網,找到人就走?!?
“這樣啊,你找誰?”大叔一臉不屑,這個理由他已經聽了好多次了。
季竹瀟拿出了手機湊在耳邊,面色凝重后放下,一臉悲傷的說道:“我一個混賬哥哥已經一個星期沒有回家了,就是因為我爸媽罵了他幾句,他就離家出走了。”
講著講著她就抽泣了起來,假裝激動,手舞足蹈起來,又攬起那位大叔的胳膊:“我們整整給他打了一個星期的電話,他一個都不接,我爸媽著急的吃不下飯?。。∥覀冎缓脕淼竭@里找人了,他一般就知道躲在網吧沒日沒夜的打游戲,說什么這才是自由?!他懂什么是自由嗎?!我爸媽也管不了他,整日打罵也沒有用,現在我們實在是太著急了,再找不到人,我們就要報警了,嗚嗚嗚——”
大叔一臉深表同情的在一旁使勁點頭:“那你們趕快進去找吧,實在找不到就報警吧?!?
“好的,謝謝叔。”季竹瀟見狀就拉著她弟弟衣服趕緊進去。
“姐,這樣騙人會不會遭殃啊。”
“收起你這沒用的道德感,我又不是做什么壞事,我只是想做一個三好學生,拿回我的作業而已”季竹瀟露齒,職業微笑。
呵呵……
進到網吧后,姐弟倆就按著那個代寫人發來的微信發的信息坐標,四處張望找人。
在一個靠墻,角落的位置,桌子高高壘起兩沓的本子,一眼掃過去就知道全都是暑假作業。座位坐著和他們年齡相仿的少年。
顧垚低著頭,手里拿著筆耕織。一眼瞥見的時候,他五官輪廓立體,鶴顏堂堂,但是眉目間相緊促,結著憂郁之氣。
相隔幾張電競桌椅,季竹瀟指的那個方向:“是那個人吧?!?
弟姐倆走了過去。
顧垚只是瞥了他們一眼,沒有停下手上的功夫:“你們是來拿作業的那誰吧?!?
季竹瀟一直都是顏控一枚,見到長得好看的,語氣都很好:“對,是我的~”
顧垚臉上沒有什么表情,就從左手邊把一沓本子丟給了季竹瀟“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作業還是自己寫,比較實在,以后好好寫作業吧?!?
季竹瀟用手指指自己的臉,他是在說自己嗎?真的很好笑耶,他自己就是干這不正當行當的,還教訓她???瞬間人就不好了?。?
“你說的倒是冠冕堂皇,你還不是在這里幫人抄作業。還教育起我來,頭一回見這么搞笑的人?!?
季竹澤一直拉著他姐,害怕他說什么,太過分的話,吵起來就難辦了。季竹瀟往后瞪了他一眼“別拉我!我自己走”抱著作業氣鼓鼓走了。
但是還是氣不過,轉回頭。又罵了一次顧垚:“什么玩意!”
他們走后,顧垚搖頭,輕笑了一下,嘴角勾起一絲諷意。
…………
城市卷起起夜幕,窗內燈火相染。
季家父母吃完晚飯,這個點都是湊對在客廳里看電視,季竹澤看看手表,這個時間非常好,他爸媽肯定在搶電視遙控了。
“周夢溪,我的球賽要開始了,十九八七……三二一?。?!”季市激動憤慨地用拳頭打在沙發上。
季市繼續說:“呀呀呀,已經開始了?。≈軌粝液湍阒v啊做人真的不帶你怎么無賴的啊都說了我一三五,你二四六?!敝軌粝獩]有搭理他,嘴里嗑著瓜子。
“你不要告訴我今天又是星期日啊!看好了,今天星期一!”季市擺出手機的日期,就差指到周夢溪臉上給她看。
季竹澤邁著長腿走到了她媽身旁,掃了掃四周于是剛好在他爸視線盲區內一包空的零食袋包裝里掏出了遙控器。
“不好意思了爸媽,我有事找你們談談”說完關了電視正在播的古裝劇《楚喬傳》。
季市一臉得意故作姿態的看向周夢溪:“喲,兒子爸爸媽媽可都很樂意傾聽,說吧?!蹦亲帧岸肌弊终f的那叫一個字正腔圓。
周夢溪白了他丈夫一眼。轉頭溫柔的對季竹澤說:“兒子,找你娘有什么事???”
季竹澤先是把黑色的遙控器放進自己的褲袋然后才面帶微笑在他們旁邊的沙發坐下。
夫妻倆見他這帶模帶樣的,相視一笑。
“我想轉學去隔壁的紀禾?!?
一陣空氣的寂靜后,仿佛幾只烏鴉飛過。
“啊哈?。俊眰z夫妻覺得奇怪
“為什么呀,是和同學間有什么矛盾嗎?
還是什么其他的事?!敝軌粝獡鷳n的問。
“不是,就是覺得她們哪里的學校挺好的?!?
季竹澤接著說:“我算過了,我們家離那里還比現在的學校還近一點,等到之后學習任務一重還比較方便。您們說,是吧?”
季竹澤見二老都沒有回應,言辭更加真誠的:“而且表姐也是在紀禾,可以不?”
“媽?”
“爸?”
季市和周夢溪看著他們兒子整張臉都是滿滿的笑意,都快膩進空氣里了。
見他從小也沒有那么懇切的要求過什么,周夢溪耳根子向來就軟想著也離家比較近,他又那么想去,索性就答應了。
“可以是可以,但是你們姐弟倆,要轉最好就一起都轉。你姐姐那邊你去搞定?!?
“我姐已經同意了,謝謝媽。”季竹澤壓制著滿心歡喜。
隨后從褲袋中掏出遙控器,雙手彎腰舉過頭頂恭恭敬敬的承上并且還戲精上了:“娘親,這是給您的。只要您愿意,每天都可以是星期日?!?
“果然是我養大的,深得本宮歡心呀~”周夢溪幼稚的拿著遙控器在季市眼皮底下耀武揚威。
季市狠狠的瞪向他兒子,感覺背后有涼意的季竹澤轉過身來:“爸,今天我們生物老師講課說優良品種的雄性動物一般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
“有屁快放,別得了便宜還跟我打啞謎。”季市顯然不給面子。
“這個共同的特點就是,不和雌性動物搶東西?!奔局駶擅蜃煲恍Φ陌参克职郑瑓s是一臉看熱鬧的神情。
“快滾!”
“信息接收完畢,現在就走!”
季竹瀟剛出房間,就見她弟拿著瓶罐裝橙汁樂呵呵的。她一臉狐疑,眼睛立馬安裝上偵探放大鏡,探出頭,掃視偵查。
奪了他手中的罐裝橙汁,舉在空中說:“很好喝嗎?那這瓶給我了?!?
季竹瀟提拉掀蓋一氣呵成,不過橙汁沒送到自己嘴里,噴的她滿臉都是,令季竹瀟發出尖銳的爆鳴聲!
“我靠!你到底搖了多少次??!?我剛洗的臉,不行!!季竹澤,你得賠我50!!”
“是你自己要喝的,這也怪我?。俊?
“不管,不管,快點賠錢!”季竹瀟嫌棄地用紙巾抹臉。
“50是吧,行,我轉你了?!奔局駶涩F在可謂是心情大好,不和她計較。話完,回了房間。
季竹瀟:“又賺50!啊哈!”
季竹瀟一轉頭,就撞到了兩雙犀利的目光。
正是坐在沙發上的周夢溪與季市,周夢溪死死盯著灑在地上的汽水。
“就你這張臭臉值50是吧?!那我剛拖的地,值不值150呢?”
季家向來都是用罰錢來明辨是非,以正浩然。這一套規定原是這么多年來周夢溪專門針對季竹瀟鉆研出來的法子。
季竹瀟心虛地抽動嘴角,似笑非笑,皮笑肉不笑。
她支支吾吾:“這個嘛~我們是可以商量的嘛~所以這個地,我也是可以拖干凈的……所以就不罰了吧?”
周夢溪可不吃她這一套,也這般似笑非笑地抽動嘴角:“所以請在自愿拖完地后,上交罰款150??!”
季竹瀟吊懨著一張臉,仰天長嘯——
正所謂是一物降一物。
周夢溪【微信到賬150元】
季竹澤【微信到賬50元】
季竹澤:“怎么快錢又回來了~,還得是咱媽。”
【天藍日志】
我十分憤然,為啥小孩一放暑假就有那么一大堆暑假作業!8歲那年我問媽說:那大人放假有什么呢,我媽媽輕輕彈了我的小腦殼說:寶貝,大人沒有暑假。
——季竹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