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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周年紀念版序

七十多年前,曼哈頓工程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緊迫的風暴中孕育而生。如今,它已逐漸淡出人們的視野,成為一個迷思。華盛頓州漢福德的大型生產反應堆和钚提取峽谷,田納西州橡樹嶺半英里長的鈾濃縮工廠,以及數十萬建設和操作龐大機械設備并嚴守秘密的工人,都已經從人們的視野中消失,只留下了傳說的核心:一個位于新墨西哥州高地,名為洛斯阿拉莫斯的秘密實驗室,科研人員在那里設計并制造出了真正的原子彈;一個頗具魅力的實驗室主任——美國物理學家羅伯特·奧本海默,戰爭結束后,他在國際舞臺上聲名鵲起,直至被他的對手打倒;一架B-29轟炸機——它被不合時宜地以飛行員母親的名字命名為“伊諾拉·蓋伊號”;一座被摧毀的城市——廣島,以及幾乎被遺忘的可憐的長崎。

核武器本身也幾乎成了一種神秘的存在,只有在敵國試圖獲取它們時才會引起人們的關注。我們被告知,新的核大國將威脅世界和平,但舊的核大國是和平的保障。年輕的學者安妮·哈林頓·德·桑塔納(Anne Harrington de Santana)發現,核武器已經擁有物神崇拜對象般的地位;就像貨幣在商品相關領域中的地位一樣,我們熠熠生輝的核彈頭已經成為國家實力的標志:“正如金錢形式的財富決定了一個人的機遇和社會地位,核武器形式的權力決定了一個國家在國際秩序中的機遇和地位。”這就是為什么自1945年以來,大多數工業化國家都曾考慮過研發并擁有核武器,卻沒有一個國家敢于使用核武器。如果真的使用核彈,高墻就會轟然倒塌。

使用原子彈的危險性是我在1978年決定寫第一枚原子彈研發史的原因之一。(另一個原因是大量曼哈頓工程的相關記錄被解密,這使我可以用這些文件來支撐我希望講述的故事。)不同于現在,核戰爭當時似乎一觸即發。當我在20世紀70年代末和80年代初寫作這部作品時,美國和蘇聯之間的核軍備競賽似乎正在加速。我和許多人都擔心,事故、疏忽或者誤解將導致災難。

蘇聯當時已經入侵阿富汗。在時任美國總統吉米·卡特看來,蘇聯將劍指阿拉伯海和石油豐富的中東地區。這是卡特發誓美國絕不會容忍的,即使這意味著核戰爭。在1962年的古巴導彈危機中,約翰·F. 肯尼迪總統用發動核戰爭作為威脅迫使蘇聯撤走了導彈。之后,蘇聯人就決心要擴大他們的核武庫以與美國抗衡。兩國的核力量越接近均勢,美國右翼就越叫囂要發動戰爭。1980年,美國候任總統羅納德·里根開始將美國的國防預算翻一番。與此同時,他還創造了“邪惡帝國”“現代世界的邪惡核心”之類的挑釁性表述來形容另一個核超級大國。蘇聯當時擊落了一架偏離航向,進入其領空的韓國客機,導致機上所有人喪生。1983年,北約舉行了“優秀射手83”軍事演習,演習預演了核戰爭爆發,政府首腦也參與其中。這次演習差點把病重的尤里·安德羅波夫領導下的蘇聯領導層嚇得發動先發制人的核打擊。

盡管這些事件令人不安,我仍很難相信像人類這樣一個聰明、適應性強的物種會主動自取毀滅。但現實是,人類已經主動制造出了這種自我毀滅的手段。我想知道,在一切開始之前,也就是第一批原子彈摧毀廣島和長崎并從根本上改變戰爭的本質之前,是否存在一種不同的道路,一種不同于美國和蘇聯所踏上的道路。為什么在只需要幾枚核武器就能毀滅彼此的情況下,美蘇兩國還要擁有超過七萬枚核武器?在核武器使兩個超級大國的直接軍事沖突變得具有自殺性質的情況下,為什么兩國在冷戰期間的主要關系仍然是軍事對抗?另一方面,為什么除了對罵和威脅,自長崎以來就不再有一枚核武器在怒火中被引爆?在我看來,如果回溯到這一切的開始甚至這一切開始之前,回溯到那個釋放原子核中潛在的巨大能量還只是一個有趣和富有挑戰性的物理問題的時代,或許我能重新發現那些被遺棄的道路。如果這些道路能夠重新得到關注,或許人類就不會被核毀滅的威脅所籠罩。

這些替代的道路確實存在。和很多前人一樣,我發現它們就在眼前,但被視而不見。通過將它們置于這本書的中心位置,我希望它們能夠重新得到關注。《橫空出世》已經成為曼哈頓工程的標準前史和正史。它已被翻譯成十多種語言在世界各地出版。我從美國和其他國家的很多政府人士那里獲知,這本書被各國的軍政要人廣泛地閱讀。通過這種方式,這本書對全面認識核武器的矛盾提供了助益。我此處指的矛盾并非核威懾的矛盾,后者是哈林頓·德·桑塔納描述的物神崇拜式的妄想。我指的是偉大的丹麥物理學家尼爾斯·玻爾首次明確表述的矛盾:盡管核武器是各個國家的財產,各國聲稱它們有權持有和使用核武器以捍衛其主權,但核武器的無差別毀滅能力使它們對所有人都構成了共同的威脅,就像一種流行病一樣,超越了國界、爭端和意識形態。

這本書中納入了很多曼哈頓工程之前的歷史,包括從19世紀末放射性的發現到1938年底納粹德國發現核裂變的這段核物理學史。部分原因是作為一名外行,我認為要想理解原子彈的革命性,我必須了解相關的物理學,而且我認為讀者也希望如此。我在大學期間只上過一門物理課,但我在那里了解到,核物理幾乎完全是一門實驗科學。這意味著導致原子彈誕生的發現是在實驗室中對一個個物體物理操作的結果:將輻射源放入這個金屬盒,插入樣本,使用這種儀器測量,得到這個結果,如此等等。在掌握了這些術語后,我就可以閱讀該領域的經典論文,想象這些實驗的操作過程,進而理解這些發現,至少理解它們被用于制造原子彈的原理。

后來,我意識到回顧核物理的歷史還有另一個作用:它使人們不再天真地相信,當核裂變被發現時(在納粹德國!),物理學家們本可以聚在一起達成一致,同意嚴守這一發現的秘密,從而使人類免于背負核武器的困擾。但這絕無可能。從截至1938年時的核物理學發展進程來看,核裂變的發現是不可避免的。世界各地的物理學家當時都在努力推進這一領域的發展,無意去探究由此衍生出的一種新型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內核。只有一個人在認真地看待這種可能性,他便是非凡的匈牙利物理學家利奧·西拉德。除非讓物理學停止發展,否則你不可能阻止這種可能性。即使德國的科學家當時沒有做出這一發現,英國、法國、美國、蘇聯、意大利或者丹麥的科學家也幾乎肯定會在幾天或幾周內發現核裂變。他們都在研究同一個前沿領域,都在試圖理解用中子轟擊鈾這一簡單實驗得出的奇怪結果。

電影導演和其他一些天真幼稚的人或許仍然覺得難以想象,但這里并沒有浮士德式的交易。不存在什么高尚的科學家試圖向政治家和將軍們隱瞞的邪惡機器。相反,出現了對世界運作方式的一種新認識,這運作方式是一種比地球還要古老的能量反應,科學最終設計出了能夠誘發這種反應的工具和方式。路易·巴斯德在他的學生準備記述他們的發現時曾建議他們:“讓這些發現看起來不可避免。”核裂變的發現的確不可避免。希望它被忽視或者被壓制都是野蠻的行徑。尼爾斯·玻爾曾經指出:“知識是文明的基礎。”你不可能兩者只持其一,因為它們是彼此依賴的。你也不可能只有好的知識,因為科學方法不會過濾掉不好的知識。知識招致的后果并不總是符合人的意愿,并不總是讓人感到舒服,并不總是受人歡迎。是地球繞著太陽轉,不是太陽繞著地球轉。羅伯特·奧本海默曾說:“科學中深層的內容被發現并不是因為它們有用,而是因為它們能被發現。這是一個深刻而必然的真理。”

第一批原子彈是在新墨西哥州的高地上手工制造出來的,它們的降臨震驚了整個前核世界。此后,蘇聯先是根據克勞斯·福克斯和泰德·霍爾[1]提供的情報,制造并試爆了一枚钚彈“胖子”的復制品,然后繼續開發并擴展自己的大規模核武庫,使其與美國的核武庫相匹敵。當氫彈將核武器原本就巨大的毀滅力又增加了好幾個數量級時,當英國、法國、中國、以色列和其他國家也擁有了核武器時,一個奇怪的新核世界成熟了。玻爾曾指出,科學的目標不在揭示普遍的真理。相反,他認為科學謙遜但不懈的目標是“逐漸消除偏見”。地球圍繞太陽旋轉的發現逐漸消除了地球是宇宙中心的偏見。微生物的發現逐漸消除了疾病是上帝的懲罰的偏見。進化的發現逐漸消除了智人是一種獨特創造的偏見。

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前的那段日子是人類歷史上一個類似的轉折點。人類進入了一個全新的時代,第一次手握可以導致自我毀滅的手段。人類發現了釋放核能的方法,并將其用于制造大規模殺傷性武器,這逐漸消除了全面戰爭賴以為基礎的偏見。這種站不住腳的偏見認為,世界上可以用于制造炸藥的能量是有限的,一個國家可以比它的敵國積累更多這種能量,從而在軍事上占得上風。在核武器變得如此廉價、便攜和具有毀滅性之后,即使是蘇聯和美國這樣好戰的國家也寧愿犧牲一部分國家主權——放棄發動全面戰爭的能力——而不是在憤怒中被毀滅。小規模的戰爭仍將繼續,直至國際社會充分認識到其破壞性毫無意義,進而制定出新的保護手段,構想出新的公民身份形式。但至少我們現在知道,世界大戰是歷史性的,并非必然,是規模有限的破壞性技術的表現。在人類自我屠殺的漫長歷史中,這是一個不小的成就。

我的中年時代是在康涅狄格州一片4英畝[2]的土地上度過的。這片草地完全被一個野生動物保護區所包圍。保護區中森林密布,有各種各樣的動物出沒:鹿、松鼠、浣熊、一窩土撥鼠、火雞、雀鳥、烏鴉、一只庫氏鷹,甚至還有兩只土狼。除了那只鷹之外,這些動物都時刻保持著警覺,以免自己被捕獲、撕碎和生吞。從這些動物的角度來看,我這4英畝伊甸園般的居所更像一個戰區。在自然條件下,只有極少數動物的生命是終結于自然死亡的。

直到最近,人類世界并沒有太大的不同。由于我們是食物鏈頂端的捕食者,因此在自然界中,我們歷史上最可怕的敵人一直都是微生物。大自然的暴力以流行病的形式奪走了并仍在不斷奪走許多人的生命,很少有人能壽終正寢。相比之下,人為的死亡——戰爭和隨戰爭而至的困苦導致的死亡——在人類歷史上一直以較低且相對恒定的水平存在,死亡的人數在大自然導致的死亡人數面前小得可憐。

19世紀公共衛生科學的誕生,以及技術在19世紀和20世紀被應用于戰爭中,翻轉了工業化世界中的這一模式。公共衛生領域的預防措施使大自然的暴力——流行病——降至了較低且受控的水平。與此同時,人為死亡的數量開始迅速且病態地增加,在20世紀的兩次世界大戰中達到恐怖的頂峰。在人類歷史上最暴力的一個世紀中,人為死亡至少奪去了2億人的生命,蘇格蘭作家吉爾·埃利奧特(Gil Elliot)生動地將這個群體描述為“亡者之國”。

第二次世界大戰后,人為死亡的人數出現了驟減,急劇下降至兩次世界大戰之間年代的水平。自那以后,無論是在游擊戰武裝沖突還是核戰邊緣的常規戰爭中,蓄意的暴力都持續存在,每年導致約150萬人死亡。這無疑是一個可怕的數字,但在1945年之前,平均人為死亡人數比這還要多100萬,而在1943年達到頂峰時,人為死亡人數則是1 500萬。

人為死亡之所以在20世紀成為一種“流行病”,是因為越來越高效的殺傷技術使捍衛國家主權的極端行徑變得病態。釋放核能的手段的發現及其在核武器中的應用顯然降低了這種“病原體”的毒力。從深刻甚至可量化的角度來看,在過去的70年間,這些在深層的核恐懼層面勸誡人類謹慎行事的武器扮演的是載體的角色,其中容納的是它們能夠招致的死亡,就像一個藥瓶,里面裝的是用作疫苗的減活病原體。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需要3噸盟軍的炸彈才能殺死一名德國平民。按照這一標準,美國和蘇聯的戰略軍械庫在冷戰高峰時期儲備的武器彈藥能殺死大約30億人,這一數字與世界衛生組織1984年用其他方法估算得出的美蘇發生全面核戰爭可能導致的死亡人數非常接近。

以核武器的形式來展現死亡使其變得清晰可見,不容忽視。令人警醒的核武庫時刻都在直白地提醒著我們,人類可能集體走向滅亡。在混亂的戰場上,在空中,在廣闊的大洋上,追求絕對的主權需要以大量的生命為代價。這種代價以前或許還可以否認或者忽視,但核武器,作為人造死亡的終極載體,在人類歷史上首次如此明顯地昭示了主權暴力的后果。由于核武器沒有絕對有效的防御手段,核打擊的后果也就變得確定無疑。一個新的核武戰略家群體在努力探索這些武器的使用方法,但面對必然升級的核打擊,每一種戰略都將失敗。1943年,在尼爾斯·玻爾抵達洛斯阿拉莫斯,發現某些科學家的良知受到困擾時,他對他們說:“每個巨大而又深刻的難題都有它自己的解決辦法。”核武器中蘊含的最極端、最不加區別的人類暴力頗具諷刺意味地展現了人造死亡的荒謬性。1945年以來的這些歲月是一次危險但不可避免的學習經歷。我了解到,除了古巴導彈危機和差一點就引發核戰爭的“優秀射手83”演習,還有很多次核局勢近乎失控的情況。

我們還將面臨這樣的危險,愿我們在下一次,在下一次之后也能如此幸運。或許災難會在其他地方爆發,數百萬其他國家的人將會喪生。即使身處數萬英里之外,我們其他人也很容易卷入其中。2008年,一些最早用科學模型模擬1983年爆發核戰爭、核冬天降臨的科學家開展了一項研究,調查了印度和巴基斯坦之間如果爆發區域性核戰爭將會導致什么結果。這些科學家假設交戰雙方總共只會使用100枚廣島規模的核武器,總當量僅1.5兆噸TNT——威力甚至不如美俄軍械庫中的某些單個彈頭。他們震驚地發現,這種核對射將不可避免地以充滿可燃物質的城市為打擊目標,產生的火焰風暴會將大量黑煙注入上層大氣,這些黑煙會在全球范圍內傳播從而降低地球的溫度,這種影響會持續很長的時間,影響的程度也會很大,將導致全球農業崩潰。學者阿蘭·羅博克和歐文·布賴恩·圖恩預測,將會有2 000萬人因爆炸、火災和輻射當即死亡,另外還會有10億人在之后幾個月因大規模饑餓而死亡——這一切皆是一場僅1.5兆噸的區域性核戰爭所致。

堪培拉消除核武器委員會在1996年發布的報告中闡釋了一個基本原則,稱之為“擴散公理”。簡言之,擴散公理斷言,只要有國家擁有核武器,那么其他國家就會尋求獲取核武器。該委員會的成員之一,澳大利亞核裁軍特使理查德·巴特勒告訴我:“這一斷言的根本原因是,對全世界的人來說,公正——大多數人基本上將其解讀為公平——都是最被重視的理念之一。將這與擴散公理聯系起來就可以明顯發現,擁有核武器的國家多年來聲稱它們有充分的安全保障,因此擁有核武器是合理的,而其他國家擁有核武器則不安全,這樣的嘗試已經徹底失敗。”

在2002年悉尼的一次演講中,巴特勒進一步表示:“我一生都在致力于推行和維護《不擴散核武器條約》……是否擁有核武器是一個核心、永久性的問題。”巴特勒在1997年至1999年間任聯合國監督伊拉克銷毀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特別委員會的最后一任主席。他在悉尼說:“在巴格達,我面臨的最棘手的一個問題是,伊拉克人要求我解釋為什么他們會因為擁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被圍追堵截,而以色列卻不會,事實上我們都知道,以色列擁有約200枚核武器。我承認,在聽到美國、英國和法國聲嘶力竭地反對持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時,我也會退縮,因為這些國家自己會以擁有這些武器為傲,堅稱這些武器對國家安全至關重要,并將繼續持有這些武器。”

巴特勒總結說:“我從這一切中得出的原則是,明顯的不公和雙重標準,無論在某個時刻看似獲得了什么強權的支持,都將導致一種深層次而且內在的不穩定局面。這是因為人類不會接受這種不公,這一原則就像物理學的基本法則一樣確定無疑。”

在之后的另一個場合,巴特勒談到了美國人尤其不愿意承認他們的雙重標準。“我試圖讓美國人參與有關雙重標準的討論,”他說,“但完全沒法成功,即使是受過高水平教育、樂于探討問題的人也一樣。有時我覺得自己是在用火星語言與他們交流,因為他們完全無法理解我在說什么。美國人完全意識不到,他們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與伊拉克的武器一樣成問題。”或者說,和伊朗、朝鮮以及任何其他已經或將會成為核大國的國家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一樣成問題。

當然,堪培拉委員會直接針對的是最初的五個核大國。1968年的《不擴散核武器條約》事實上已經承認了這五個國家的有核國家地位。2009年,美國總統巴拉克·奧巴馬在布拉格給出了擴散公理的一個推論,這個推論相當令人不安。“有人認為,核武器的擴散無法阻止,無法遏制,”他說,“他們說,我們注定要生活在一個越來越多的國家、越來越多的人擁有這種終極毀滅工具的世界里。這種宿命論是我們致命的敵人,因為如果我們相信核武器的擴散是不可避免的,那么在某種程度上,我們就已經承認核武器的使用是不可避免的 。”

如果我們陷入了這樣的災難,我們是否還會相信這些武器能為我們提供保護?我們是否還會像現在這樣,將持有核武器看作一種對人類的犯罪?我們是否會后悔,未曾付出足夠的努力,讓它們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我研究和寫作核歷史已經超過三十年了。在這段漫長的歷程中,我最大的收獲是產生了對自然界的深奧與力量的敬畏,以及對人類與技術不斷互動的復雜性和諷刺性的興趣。不管怎樣,在過去的七十年間(幾乎是我生命的長度),我們用我們笨拙的雙手發掘出了一種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新能量來源,我們將它握在手中,檢視它,玩弄它,掂量它,利用它,并且沒有被它炸飛。當我們最終抵達努力的彼岸時——當所有的核武器被拆除,其核原料被稀釋并用作反應堆燃料時——我們會發現我們將面對與當下近乎相同的政治不安全因素。核彈沒有解決這些問題,棄絕核彈同樣解決不了這些問題。當然,世界會變得更加透明,至少信息技術正在朝著這個方向發展。兩岸的不同在于,正如作家喬納森·謝爾指出的那樣,起威懾作用的將是重整核武裝的威脅,而不是核戰爭的威脅。

在我看來,一個沒有核武器的世界并不是烏托邦式的夢想。在這樣的一個世界里,爭端各方會為解決爭端留出充分的時間——可以是幾個月甚至幾年——從而避免戰爭。在這樣的一個世界里,如果談判失敗,如果小規模的常規戰爭無法解決問題,如果雙方都重新用核武器武裝自己,那么最壞的情況也只是重新站在我們現在站立的危崖之上。

與所有其他重大科學發現一樣,發現如何釋放核能永久性地改變了人類事務的結構。

這本書試圖講述的是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

理查德·羅茲
2012年2月于半月灣

[1] 指西奧多·霍爾,美國物理學家、蘇聯間諜。——編者注

[2] 1英畝≈4 047平方米。——編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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