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備不忍見江山淪陷漢祚傾頹，故而募兵千余誅黃巾于涿郡，而今年過三十只有尺寸微末之功。”劉備臉色黯然，“若有機會上報天子，下安黎民，備必不吝惜此身，還請先生教我！”

哪怕是腦內有著兩世記憶，自詡頭腦清明的崔鈞也分不清劉備這是表演還是情真意切，這陣悲鳴與那渴望的眼神交錯之下，誰能不迷糊？

“玄德兄是想問，天下諸侯王仍有不少存世，鈞為何率先對你這么一個沒落宗室直言此事？”

“然也，莫說是宗室諸侯，哪怕王侯也有趙王、沛王、東海王、東平王等存世，備一個落寞宗室豈能與王侯爭鋒？”

天真且沒自信，這或許就是劉備的弱點，但崔鈞看上他的不是這些缺點而是其本身的雄才。

“自七王之亂后，景皇帝趁勢收奪各諸侯國的支郡、邊郡歸朝廷所有，天下諸侯王實權只與郡守相當，再后來光武皇帝中興，諸侯國再派國相監國，至此王無權，漢卻難無憂。”

孝明八王，多少王侯后人，但天下諸侯王擁有兵權者只剩下了陳王劉寵。可如今的陳王劉寵也垂垂老矣，地盤又被袁術包圍，縱有雄心也難以在袁術數十萬大軍前施展。

如今不是論誰的血統純正的年代了，在亂世兵權才是硬道理。

“州平可有其他人選……”

“若是玄德兄不愿，我可擇一宗室自行輔佐，只是主無雄才，恐負天子之托。”

崔鈞想過除了劉備之外選一宗室做傀儡，如果能得青州之地，同樣可以和袁紹曹操在北方形成小三國。

屆時南以天子詔書聯合陶謙，曹操與袁紹難以相容，再加上關中天子策應，未必不能一爭。

可若是主無雄才，想要與袁曹交鋒，自己只能做一個權臣，若是敗了那便是實力不濟，但若是勝了……自己會不會也成為下一個曹操？

自從見了劉協之后，崔鈞的心思多少有些變化，一個對十一歲男孩的諾言卻偏偏成了自己心中最為重要的東西。

“依照州平之愿，若是天下盡歸于手，則該當何位？”

“自然是還政于天子，鈞泛舟江渚上，不坐朝堂間，至此則不負所托。”

“真能還政于天子么？”

劉備對于崔鈞的想法有些不認同，但隨即他的目光落在了詔書之上，寫下一半的名字讓他恍然大悟。

還政確實難，但若是同為劉姓，同為漢室，那便能簡單許多。

在崔鈞的想法之中，誰執政并不重要，只是還政于天子……這件事情又有幾人能做到？

周公、伊尹之流，千年時間里也就出了那么寥寥幾人。

“如今袁紹占據冀州，擁兵二十萬，曹操遷河東之民同樣能征調數萬大軍，青州民生凋敝，在兩諸侯面前應當撐不過兩年，信鄉侯可有良策？”

看過詔書之后的關羽撫須開口，他從看著到那個“劉”字起就將自己大哥帶入了青州刺史的身份，可面前的這個青州……饒是關羽也想不到該如何對抗袁紹曹操二人。

“袁紹勢大，但有公孫瓚牽扯，幽州牧劉虞不掌兵事，以公孫瓚之能力，雖有界橋之敗，但拖住袁紹幾年不是問題。”

“那曹操又作何解？”關羽微瞇的眼睛若有所思，隨后又開口繼續追問道。

“袁紹派遣外甥高干，兵鋒直指晉陽，顯然并州與河東之地已經成了他的釜中餐，此次曹操遷河東之民于兗州，在增強民力的同時也得罪了袁紹。袁紹的不滿，再加上難免還有兵精糧足的袁術，曹操的日子也不好過。”

“誠如先生所言，曹操、袁紹確實不能盡全力來攻，但一支偏師，就已經能成為青州的滅頂之災了，如今的青州是什么樣子，信鄉侯應當有所見識。”

關羽之言倒也不是危言聳聽，只有真正入主青州才明白這片地方多么的殘破。

要想與諸侯對決要的是人口、糧食，可當下的青州，就連來年春耕的糧種子都要官府從府庫中調撥，縣城內民生凋敝，縣城外十室六七空。

人口稀少，更有黃巾作祟，不平黃巾，和袁紹曹操對弈也只是空談。

按照崔鈞的想法，明年先讓百姓吃飽，家中有糧種不使百姓從賊，再過一年府庫存糧或許只能支持短期軍隊行動，應當用來剿滅黃巾，再等一年春耕才能擴招兵馬。

三年時間治理青州，這還只是一個規劃，更是需要建立在官員齊備、吏員充足的基礎之上。

在這一切內政工作結束前，青州根本不具備對外用兵的本錢。

哪怕是曹操曾在青州大破黃巾，收攏三十萬黃巾之后他也選擇了將人口西遷，把地盤留給袁紹。

一方面那時候的他沒法和袁紹爭鋒，另一方面這青州的民生凋敝，要真想扶持起來恐怕還需要大量的外部救濟，搞不好能把兗州拖垮。

事實證明曹操的選擇是對的，收掉青州的糧食之后他才發現連三十萬黃巾都養不活，最后慘死了糧官王垕，又委托程昱做了不少肉干才保住了這支青州軍不嘩變。

落入袁紹手中的青州也沒有多好的下場，袁曹大決戰的戰場選在官渡，彼時殘破的青州想要組建一支軍馬偷襲都難成。

要想靠青州民力自行緩過勁來，必須有二十年之功不可。而要憑著這樣的青州去對抗曹操袁紹，哪怕只是面對一支偏師也是天方夜譚之事。

“云長所說之難，便在這兩年。青州重整兩年便能支撐最基本的防御作戰，但兩年時光如何保證曹操與袁紹不來犯，可對？”

“沒錯，青州如今未被吞并只是因為一來沒有價值，二來沒有威脅，若是我大哥入主青州，新的威脅便產生了，屆時如何保證其他諸侯不發兵，或者如何保證僅憑現有的數千軍馬，能守住青州六郡六十五縣？”

關羽此言一出，不僅是他，劉備、張飛，甚至是太史慈都將目光投向崔鈞，他們都想知道青州該怎么安穩渡過這經不起一點波瀾的兩年。

“此份詔書，目前只有我等與天子知曉，而我數日前便去信與曹操、袁紹、陶謙。”崔鈞頓了頓，“新的青州刺史將由幾人舉薦，候選人再加上公孫瓚舉薦的田楷與玄德兄，所有人以治郡一年為限，競選刺史，能者上位。”

見幾人還沒明白，崔鈞等待片刻之后又繼續開口，

“只要袁紹曹操有可能兵不血刃拿下青州，他們就不會動手……而且袁紹這種人可能為了政績，派冀州之民支援青州……”

劉備聽著崔鈞的講述，越來越感覺這是一個赤裸裸的陽謀，一個借雞下蛋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