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鳶有著標準的東方人長相，面容柔和，五官好像是用某種精密的工具刻畫出來的，臉上的肉既不多，也不少，一切都是恰到好處。

要是用幾個詞語形容這副面孔的話，狄杰只想得到：面如冠玉，鼻若懸膽。

與他對視一瞬后，狄杰突然吃吃笑了起來，好像遇上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怎么了？”這下青鳶反倒來了興趣。

“沒什么。”

狄杰終于止住笑意，“從知道自己被神秘力量卷入所謂的游戲以后，我一直想著的是出來以后，不管什么后果，不管你那邊有多少人，我都一定要打你一頓。

就算碰不到你，往你那張一本正經的臉上吐一口口水，好像也是很不錯的報復。”

青鳶瞇起眼睛，“很多人都想這么做的。

不止像你這樣的新人，就是一些經歷了幾次劇本世界的老玩家，他們有時候也會做出一些過激的舉動。

可你是第一個有這種想法，最后卻放棄了的人，請容我問一句，為什么？”

“因為沒什么意義。”

狄杰攤手，“如果說這是你們設置的一個游戲的話，我就算在這里殺了你，恐怕也不會有任何幫助。

而且像徐青云那樣的爛貨，孬種，以他的心性，經歷過一次之后，肯定不會再進入第二次游戲，所以很顯然，他是沒得選，你們有某種辦法繞開所有的限制，讓游戲繼續進行下去。

而我們，恐怕無法抵抗，只能一直把游戲進行下去，直到死亡，也就是所謂的【退出】。”

“精彩！”

青鳶拍拍手，“只是經歷過一次，便可以這樣有條理地推理出這些隱藏在劇本后的東西，并且清晰地推斷狀況，你叫我很欣賞。”

青鳶的表情真誠，話語熱烈，完全不像表演或者只是做做樣子而已。

狄杰對他的贊賞視若無睹，只是冷淡問道：“你們為什么要進行游戲？難道只是為了滿足某種看人受苦的欲望？”

青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道：“狄杰，你為什么來到這間桌游吧？”

“因為有個混蛋給了我一張名片，僅此而已。”

狄杰依稀還記得那個胖子的面容，只有一個詞能形容，那就是猥瑣，十分的猥瑣。

“不。”

青鳶伸出一根手指，輕搖幾下。

“這街面上，每天都有人在派發名片，游泳健身瑜伽，餐廳酒吧，學生妹家庭主婦，非洲南美模特……

有的人遠遠避開，有的人接過名片隨手就丟進垃圾桶，看都不看一眼。

狄杰，你原本也應該跟這些人一樣，只是拿過那張古怪的名片看一眼，然后就隨手丟到垃圾桶里。

可你沒有，你跟著名片的指引，來到了這里，顯然你應該是做好了某種心理準備，或者帶著一些期望來的。

那么，狄杰，我問你，驅使你來到這里的，是什么？”

青鳶的眼睛仿佛有某種魔力，放射出一種異常的光亮，像是野獸，又像是閃閃發光的深淵，叫人覺得神秘而又危險。

“無聊，僅僅是因為無聊而已。”

狄杰坦然道：“不管是工作，還是人生，都叫我感覺到無聊。”

“但你的履歷看起來，并不像是一個無聊的人生。”

青鳶翻開放在臺面上的書本，手指輕輕劃過書頁，那本書便無風自動，書頁快速地翻動著，好像有一只無形的手在撥動，翻看他們。

經歷過劇本世界后，狄杰已對這種怪相并不感到奇怪，只是靜靜看著。

在又翻動了一遍后，原先空白的紙張上開始出現一行行文字。

青鳶溫和，柔軟的聲音將它們念誦出來。

“狄杰，二十四歲，在一間貿易公司做程序員。

你出生國術世家，父親是宮家八卦手的外傳弟子，母親則是南派拳法世家的女傳人。

你五歲便拜弓術大家柳白虎為師，成為他的關門弟子，跟著他學習射箭。

到你十二歲時，柳白虎病逝，雙親也因為卷入一場江湖風暴而雙雙失蹤，從此以后你便一個人生活，靠著出租自家武館的租金過活。

這些年來，你一邊念書，一邊試圖尋找自己的家人，但找遍以前的故交相識，他們都說你的父母已經離世。

你十六歲那年，憑這一身射箭的本領，原本可以進入代表隊，去參加奧運會的。

但你在一場死斗中手刃了仇家，身上也因此受了重傷，失去了這次機會，從此只能安心念書，工作。”

聽著他將自己的經歷毫無遺漏地講出，甚至其中還有許多不為人知的密辛，狄杰還是面無表情。

“你既然知道我殺過人了，還不去報警？”

青鳶微笑道：“你在劇本內，不也殺過人了嗎？而且你殺的更多，下的手也更狠，對你來說，雖然你不喜歡殺人，但如果有必要的話，殺人也會成為你毫不猶豫使用的手段之一。”

狄杰見從他這里套不出什么話來，而且青鳶好像也不打算透露出什么東西來，所以他干脆起身，理了理衣領。

“怎么，你打算要走了？”青鳶笑瞇瞇問道。

“難道我要離開這里，還得留下一個腰子不成？”狄杰冷著臉。

“不，在無間游戲里，你只會得到，不會失去，特別是當你作為勝利者的時候。”

“勝利者？”

狄杰看了一眼擺在周圍的椅子，“其他人呢？”

“很遺憾。”

青鳶笑道：“這些人都已經退出了。”

“哦。”

狄杰神情平淡，“也就是說，這場游戲只有我活下來了是嗎？”

青鳶不置可否，既沒有回答他，也沒有否定。

不指望青鳶會說什么，狄杰將椅子拉開，徑直往外走去。

他的背后傳來青鳶的聲音。

“對了，下一次游戲是一個月后的同一時間開始，還請你不要遲到。”

狄杰頭也沒回，推開大門。

走到街面上的時候，只感覺一切和原來沒什么不同，還是原來的街道，還是一樣步履匆匆的行人。

他再回頭時，原先走出來的地方已然消失了。

桌游店所在的鐵雨街十三號，消失在夜幕中，不復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