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貝克村,斯布薇爾家中。
給艾克準備的房間并不算特別寬敞,且只有一張床、一個小床頭柜以及一張椅子,房間萬分整潔,床頭的柜子上還擺著一個花瓶,里面插著一束白色的花,并不是什么名貴的花卉,只是路邊常見又不知名的野花罷了,而看它的狀態,應該是不久之前采摘的……
而在那算不上柔軟的床上,被子疊的整整齊齊,看起來根本就沒人用過,事實也是如此,這個時間本應該在床上睡覺的艾克此時并不在房間里。
洋洋灑灑的月光透過被風卷起的窗簾,落在房間的地板上,留下一灘月光。
而此時此刻的貝克村外的一處樹林之中。
艾克蹲在樹杈上回頭,就可以通過月光看到不遠處的村子,他再次確定了一下薇爾房子的位置,記下周圍的特征后,從懷里掏出了一個巴掌大的,晶瑩剔透的水晶。
再次環顧了一下四周后,艾克開始向水晶中注入魔力,水晶中開始泛起溫柔的光亮,并微微震動著,過了一小段時間后……
“喂喂,是伊爾嗎?”水晶里傳來一陣清脆的女聲,“你怎么才聯系我們,你再晚一點本姑娘就睡了。”
“阿爾特姆,要不是你一直吵著‘再等等’我們早就睡了,唉,因為你這樣我的作息都被打亂了,還有,不要一直擠我,很難受。”另一個沒有多大感情起伏的女生接話道。
“誰,誰一直吵著要等這家伙啊,臭精靈,你別瞎說啊。”
“小老鼠,我今天不想和你吵架,安分一點。”
“誰是老鼠啊,說了多少次了,本姑娘是矮人!矮人!”
“好的,小老鼠。”
“你這個……”
“那個,不要吵架,好不好。”又一個略顯稚嫩的聲音說道。
伊爾長長舒了口氣,說道:“溫特說得對,先說正事。”
“行吧,快點說,本姑娘還要睡覺呢。”
“雖然我不相信你說的睡覺是真的,但還是先說正事吧。”
“沐莎,先說一下你們的情況。”伊爾對著水晶說道。
“好的,接著昨天講,我們清剿了這個村子的周圍的魔物巢穴,然后村民為了感謝我們,就請我們參加宴會,我們好好的吃了一頓,他們還給我們提供了不少補給,我們打算今天先休整一下,明天一早就出發趕路,快的話應該會在后天清晨到達目的地。你先在那兒,發個信標,我們先和你匯合。”
“貝克村。”伊爾用他那一貫的平靜的語氣說道。
“……什么?”眾人幾乎是異口同聲地驚嘆道。
“我在貝克村。”伊爾再次平靜地重復一次。
“……………………”然后是三人漫長的沉默。
“不是,你這家伙是怎么回事,每次都能走丟,還每次都能跑到我們前面。”阿爾特姆長嘆一口氣說道。
“自從他那次從迷路森林迷路著走出來之后,他這樣子,我都沒驚訝過了。”沐莎以一種“無所謂,毀滅吧”的語氣說道。
“那個,抱歉,都是因為我,伊爾先生才會摔下去的。”溫特深表愧疚地說道。
“好了,溫特不要道歉了,”阿爾特姆接道,“伊爾事后不都說了沒事么,看我,就一點都不擔心他。”
“是啊,也不知道是誰當時叫的聲音最大。”
“喂,臭精靈,你能不能別老是拆本姑娘臺好嗎!”
“我樂意。”
“你·這·家·伙!!”
伊爾嘆了口氣說道:“我接著說,聽好……”
等水晶對面沒有爭吵聲后,伊爾接著說道:“‘神父’在貝克村,‘貪婪’在他手上,拿下‘貪婪’是我們的目標。村子有一個結界,貿然進入會引起他的警覺,我會事先破壞。行動以村民和自身安全為前提,不可冒進,隨機應變。”
“好的,知道了,不過我還是比較好奇啊,”沐莎頓了一下接著問道,“你這次不會又是迷路‘迷’到貝克村的吧。”
“不是,我救了一個女生,她帶我去的。”伊爾如實回答道。
“……”
“……”
“……”
又是一陣沉默后,阿爾特姆率先開口道:“本姑娘確定一下,那家伙不會因為你救了她就,就讓你在她家過夜吧。”
“就是這樣。”
“……”
“……”
“……我覺得我們還是今天晚上就出發好了。”
“本姑娘同意。”
“嗯嗯。”
聞言,伊爾有些疑惑地撓撓頭:“不用急,休息好再來。”
“當然急了……唉,你這家伙的這真的不是加護什么的嗎?”阿爾貝托開口道,同時也能夠聽到那邊收拾行李的聲音。
“什么特性?”伊爾更懵了。
“算了,先不說了,總之我們會盡快到的……阿爾特姆,你小心一點,踩到我了……”
“哦,下次注意。”
“等、我的尾巴……”
聽著對面稱得上是混亂的聲音,伊爾開口道:“那你們,路上小心……”
“知道了。”三人異口同聲地回答道。
“嗯,再見。”伊爾低聲說道。
“好的。”
“再見。”
“拜拜……”
伊爾手中水晶的光亮漸漸消散,通訊也隨之中斷了。
他回頭看向月光下的村子,確認好方向后,從樹上一躍而下,向村子的方向前進。
此時,天空中一片云朵遮住了月光,陰影也隨之籠罩在貝克村上方……
◎
貝克村旁邊的林中,矗立著一個巨大的教堂,在這樣的村子里,這個教堂就像是立于一片枯草之上的參天大樹。
教堂之中,在大量儲光水晶的照耀下,說是亮如白晝都算是謙虛了,耀眼的光芒撞在頂部的龐大的水晶吊飾上,迸發出絢麗的光彩,一扇扇高大的花窗玻璃上繽紛的顏色勾勒出一個救世憐人的男子,他身著修身黑服,手持十字架,應該是一名神父,不過頭頂圣光的他,看起來更像是,一個所謂的神明。
而教堂內的一人高的圣臺之后,屹立著一個碩大的雕像,然而其所雕刻的并不是任何一名神明,赫然就是彩窗中的神父。
這個教堂之中并沒有供參拜者坐下的禮拜椅,只有光滑精致的大理石地板。
此時,一名懷抱著孩子女性正跪在圣臺前,低著頭等著神父的到來,等著他的救贖。
她已經在這里跪了快一個小時了,但神父遲遲不現身,而她的膝蓋已經快沒知覺了,但是她還是保持著這個姿勢,一動不動,這比起平時動不動就要跪上一二個小時,且只要那些修士心情不好就會挨打的“沉思日”要好多了。
“噠,噠,噠,噠……”腳步聲在空曠的教堂里回蕩……
“哦,這名女士,不知深夜造訪,是為了什么啊?”神父祥和的聲音自女子頭上響起,在這空曠的空間內回響。
聽到了神父聲音的女子激動得渾身顫抖,她吞了吞口水,潤潤自己干渴的嗓子,沙啞地祈求道:“神父大人,請您,請您救救我的孩子吧,他,他染上了‘禍災’,請您救救他吧,求您了。”
女子還是一動不動,低著頭,這并不是因為光線太強,或是自己長期保持一個動作而導致身體僵硬,只是因為在神父面前“亂動”是不合規矩的,很可能因為自己的一個小動作,就讓自己的孩子失去“救贖”的機會,是的,她見過的,她見過的……
圣臺上的神父微笑,開口道:“這可是件不得了的事啊,多么讓人感到悲傷啊,主啊,這是一件多么讓人感到悲傷的事啊!”
神父彎下身子,臉上附上了陰影:“這名女士,請讓我看看這名可憐的、令主垂憐的孩子吧。”
“嗯,嗯。”女子顫抖著站起來,盡己所能穩住自己的身體,顫抖著雙臂,小心翼翼地舉起自己的孩子。
一條條深紅的刻印游走在孩子的身上,他呼吸急促,身體發顫,滿頭大汗。
“媽媽……爸爸……難受……好痛……”如同囈語一樣,小男孩虛弱地呢喃道。
神父眼睛瞇成一條縫,他還是在慈祥的,微笑。
“啊,主啊,多么可怕啊,這‘災禍’,請您投下視線,救贖這里的人吧。”
神父取下掛在脖子上的十字架——精致的、銀質的、嵌著一個紅寶石的十字架。
“主啊,聆聽我的祈禱,聆聽我的呼喚,降下神跡,救贖面前的這名被災禍纏身的孩子吧。”
一抹紅光從寶石中發出,將孩子籠罩在其中,紅色的刻印漸漸消退,孩子的呼吸漸漸平緩,漸漸熟睡過去。
“哈,哈……”那名女士,那名母親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無比慈愛地撫摩著自己孩子的臉,一抹晶瑩的淚劃過她憔悴的臉頰。
“看來神明還是垂憐著這里啊,女士,”神父的笑容更濃了,“但是神明可不是次次都會回應的,尤其是生死之事面前。”
那名女子機械的抬起頭,但很快意識到不妥,又趕快低了下去。
“所以女士,為了你的孩子,為了神明的庇護,向神明奉獻自己吧。”
神父張開雙臂,光芒將他普照,就像是在告訴她,他就是真理一樣。
而這時,等候多時的兩名神職人員走下神臺,一個拿走了這名母親的孩子,一個架住了這名母親。
她拼盡全力地伸出自己的手,想要撫摸自己的孩子……
“女士,可不能讓神明發怒啊,”神父扶了扶額自己的眼鏡,“神明還在庇護著你們,至少現在是這樣的。”
她趕忙縮回自己的手,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孩子被帶出教堂。
她知道自己的孩子會平安回到家中,因為她見過的,她也知道這次是永別了,因為她見過的,她見過的……
是啊,她一開始就知道的,一開始就知道的……
但,她的目的已經達成了——她的孩子活下來了……
她看著自己的孩子越來愈遠、消失。
淚水止不住的落下,但她沒有出聲,沒有出一點聲,她很悲傷,但是神父在這里……
女子、這名母親被拖走了,而神父,他還在自己神像的陰影下,露著他那標準且虛偽的“慈祥”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