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蒙科望著腳下磕頭不斷的少年，由于太過用力，他的額頭已微微發紅。

午后陽光仍然難抵寒冷的微風，溫妮臉上露出同情，這個經歷過苦難的女人心中仍懷有對世界的善意，她對西蒙科輕聲道：

“大人，要不您就收下他吧.....科恩走了，您還需要一個輔兵...”

西蒙科揚起短劍，溫妮隨之閉口，她知道西蒙科一向很有自己的打算，她說的話只能個參考而已。

西蒙科面部表情地看著少年的弓起的背，陽光照在背上，布滿泥土與血跡的衣衫勾勒出少年單薄的背影。

“理由。”

西蒙科緩緩吐出兩字，冷淡道：

“給我個允許你跟隨我的理由。”

西蒙科確實還缺一個輔兵，但他不會隨隨便便就招募一個陌生人，科恩的事情猶在眼前。

而少年為什么要跟隨自己？無非覺得自己能幫他復仇！而復仇，就是少年心里的“烈酒”！。

“我可以替您賣命！”

少年高聲喊著。

“這不是理由，這個世界人命如草芥，命最不值錢。”

“....我會絕對忠誠您！”

西蒙科笑了笑，“漂亮話誰都會說，但我憑什么相信你？”

“...我，我還可以為您殺人....”

西蒙科瞥了眼少年尚在發育的臂膀，聽著少年逐漸低弱的聲音，仍搖搖頭道：“你還沒夠資格...”

聽到西蒙科接二連三的拒絕，少年眼眶再一次紅起，他不是個懦弱的、愛哭鼻子的人，可一想到自己這一生也許都無法宰掉那三個征召兵，一股悲涼涌上心間。

西蒙科靜靜看著少年面部變化，午后陽光向西，讓厚雪都淡了幾分，西蒙科碾住雪上血跡，上前一步，

“把眼淚收回去！”

少年茫然抬頭，看見面前這位相貌只比自己年輕幾歲的大人語氣忽然變得嚴厲：

“如果哭可以哭死你的仇人，那你盡管盡情的哭！如果哭不死，那你就把你幾滴不值錢的馬尿給我憋回去！”

“大人，可是我...”

“沒有什么可是！”

西蒙科打斷少年的哭泣，冷笑道：“怎么，見我不幫你，你就痛哭流涕？”

“覺得自己這輩子都無法為你的親人報仇了？”

西蒙科目光微凜：“如果是這樣，那我更不會要你，因為我不需要一個懦夫和軟蛋！”

“沒有人幫忙，那就自己獨自去復仇，拿你的骨頭、血肉和牙齒去復仇！如果只因為沒人垂憐就自暴自棄，那只能說明你天生就活該是個受人欺壓的家伙！”

西蒙科想起自己初來乍到的哪一天，就算沒有白色傭兵團的契機，西蒙科也會選擇獨自進入城堡進行復仇，雖然有“今亡亦死，舉大計亦死”的緣故，但更多的是西蒙科心里潛藏的破釜沉舟的膽色，那是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的草莽氣。

“小子，我不知道你以前你被父親和姐姐保護的多么好，但如今，我必須給你一句忠告——”

西蒙科彎下腰，陽光從他的雙眸折出，又投入少年的瞳孔，

“求人不如求己，沒有人可以真正的幫你，除了你自己！”

寒風打量了幾個旋兒，城頭忙里偷閑的士兵沒有注意到這里的鬧劇，或者注意到也無心搭理。

少年直起腰，雙眼略微無神，西蒙科的話像是黑斯廷斯教堂蕩人心肺鐘聲回響在他的耳邊，少年臉色想起父母死不瞑目的面孔，想起姐姐臨死前的眼神，他目光逐漸堅定，拄著短劍沉聲道：

“...您說的對，我的仇，只能我自己報！”

看著少年認真的目光，西蒙科心里一陣竊笑——pua成功了！

“看來我可以選擇收留你了。”在少年驚喜的面孔中，西蒙科笑道：“不過我只會教你本領，那三個儈子手，你需要自己親自去格殺！”

“好啦，告訴我的名字，小子。”

“克翰，我叫小克翰...”

……

……

北境的冬天遠比其他地方要長久嚴寒，連綿不斷的丘陵像一扇扇銀鑄的屏風，詩情畫意之余粗獷而冷峻。

正是這寒冷的地理，造就了北境人野蠻、堅韌的性格，與所有國家，尤其是玫瑰王國的偏見不同，被視為蠻子的北境人反而更加具有“優雅”一面，他們世代流傳的詩歌更加蒼涼、深邃。

靠近北境，難免沾染北境氣息的小克瀚牽著馬，馬蹄踏在雪地上，刻出梅花。

小克瀚嘴里高聲唱著古老的歌謠，像是祭奠死去的親人，稚嫩的嗓音難遮歌中渾厚的情感。

西蒙科騎在馬上，這匹受傷后尼澤澤爾送來的老馬不適合戰斗，只適合簡單出行，正好搭配初練騎術的西蒙科。

他聽著歌聲，眼光掃過兩側光禿的樹干，小溪被冰雪凍住，形成彎曲的“幾”字，

“距離格魯村還有多久？”

“大人，馬上到了！”

小克瀚回過頭，露出一個笑容，經過重大變故與西蒙科“談心”后，這位涉世未深的少年好似成熟了許多，如今已能稍稍微笑，他指了指前方隱約出現的零星房屋，道：

“大人您看，前面就是格魯村了！”

西蒙科聞聲望去，這一路來經過了好幾個村落，全都警備森嚴，好像已經知道了黑斯廷斯城破的消息，只是前面的格魯村怎么一絲戒嚴的樣子也沒有？

反而還隱約看見人頭攢動，一堆人正站在村中央，激動的喊著什么。

格魯村兩邊的菜地被柵欄圍住，里面跑著山雞、家豬和黃牛。

這明顯是個富裕的村落，卻不見有人在此看守，也不怕這些財產丟失。

西蒙科皺起眉，事情有些古怪。

他打發小克瀚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好的大人！”

小克瀚聽話的跑向前方，剛跑幾步，一陣喧嘩從村中人群猛地傳出，不用小克瀚再去打聽，消息已經隨風飄來

“弗朗杰！你這個害人的庸醫，你給我出來，不要躲在門后面不出聲！”

一個男人的嗓音陡然響起，緊接著傳來腳踹門的動靜。

“我的孩子啊！我可憐的孩子啊！他才五歲，就死了，我可憐的孩子！”

似乎是男人妻子的哭聲也不斷流出，聲音悲痛欲絕。

“我們的孩子就是吃了你的藥才死的，你這個害人的魔鬼，你這個害人的魔鬼！你他媽快給我出來！！”

隨著這對夫妻一怒一哭，周圍人群也開始俯耳交流，鬧哄哄亂像映入西蒙科等人眼中，溫妮捂著嘴，不可思議地對西蒙科道：

“大人，弗朗杰治死人了，還是小孩！”

“我聽見了。”

西蒙科點點頭，表情嚴肅：“我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