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也要看劍。

方圓抱歉的笑道：“姑娘，你們家小姐明天出閣，不能見刀兵的，對不住……”

少女撇了撇嘴，道：“這有什么嘛，這里又沒人，你偷偷給我看一眼，我保證不說出去！”

方圓還是搖頭。

“姑娘，方圓是個讀書人，先生說過：有些事情不能自欺欺人。你們莊主對我們有恩，就更不能如此了！”

少女氣急的道：“可是……哎呀……沒關系的嘛！”

方圓微微正色，他愿意講講道理。

“姑娘，你們家小姐出閣是大喜事，這樣做是不對的。”

少女氣得抬起小蠻靴在眼前這個油鹽不進的讀書人腳面上狠狠地跺了幾腳，道：“簡直就是個死腦筋嘛，我咒你以后找不到媳婦兒！”

方圓含笑點頭。

“無妨的，無妨的，我不急著找媳婦兒，姑娘解氣就好。”

少女低下頭，靈動的眼珠子不停轉動。

怎么辦呢？

哭！

爹爹最怕她這一招，每次都要乖乖聽她的。

少女再抬起頭時，哭得那叫一個凄慘。

臉上涕淚縱橫。

果然，方圓傻了。

尤其是園門外已經有人聽到哭聲，四處打量了。

這要是被發現可就不好說了。

方圓把少女拉到一旁，道：“姑娘，別哭了，這大喜的日子，別沖了你家小姐的喜氣嘛！”

少女變臉一般收起了哭聲，道：“劍給看不？”

方圓小臉一片糾結。

少女又哇哇大哭起來。

方圓哭喪著臉道：“哎喲喂！算我怕你了，別哭了……”

他都不知道眼前的丫鬟少女是從哪里來的這么多眼淚，橘子比自己還小些，也沒見這么能哭啊！

少女再次掬起他的大袖，在臉上揩了一把。

方圓惡寒的打了個寒顫。

剛才不還說這樣子是不愛干凈嘛。

“快點快點，要是沒你說的那么好看，我還哭啊告訴你！”

方圓無奈的道：“莊子里面真不行，我是客人，不能給莊主添麻煩，你們莊子能出去嗎，我出去給你看看再回來。”

少女開心的點頭道：“走，我知道有個小門。”

然后少女拉起方圓的袖子就往進這個小園子的另一邊跑去。

方圓只能被她拖著走。

園門外，一個捧著大紅燈籠的丫鬟奇怪的看著兩人的背影。

……

莊子這邊果然有一道小門，少女探出頭，鬼鬼祟祟的左右探查了好一番，才松了一口氣，道：“走吧走吧，這里平常有人看著，今天有喜事大家都在忙，果然沒有人。”

方圓隨她出了門。

門外是一片被雪覆蓋的桃林。

雖然天已經暗了，但莊子里燈火通明，是以還能看清楚附近的情形。

少女皺著眉道：“你快給我看看，我不能走太遠的。”

方圓苦笑著取下劍囊，將連鞘的少年游握在手里，橫在少女面前。

好漂亮的劍！

少女興奮的道：“我還沒見過真正的劍呢，能讓我摸一下嗎？”

方圓還能說什么，出都出來了。

點頭唄！

少女伸出小手，玉蔥般的食指輕輕地貼在劍柄上。

下一刻，少女大痛呼著收回食指。

“你這劍怎么這樣冰，凍死人了！”

冰？

方圓撓撓頭，另一只手握住劍柄。

沒事兒啊！

少年游手感很溫暖，自從得到后，哪怕在雪地里放一夜，握在手中也只是微微地溫涼，怎么會冰？

“姑娘，你怎么了？你看我，沒事兒啊？”

少女看他好像真沒有感覺，于是右手食指再次靠了上去。

還是一樣。

少女收回手，氣急道：“就是冰的！”

方圓苦笑著道：“那我就不知道了，我真沒有感覺的。好了，看也看了，我們趕緊回去吧，你不用干活兒嗎？我看別的丫鬟好像都很忙，就你一個人在旁邊看著。”

少女仰著頭，一臉臭屁的道：“我可是不用干活兒的，對了，我在桃林里藏了好些小玩意兒，都是爹爹平時不讓碰的，以后就不能去了，你跟我一塊去取回來怎么樣？”

方圓皺起眉頭，姐姐走的時候可是囑咐他就在房里等著，這會兒已經耽擱許久了。

“姑娘，不行的，我姐姐去給你家小姐梳洗打扮去了，他讓我別亂走，我得回去了。”

少女拉住他的袖子，道：“不怕的嘛，她們一時半會兒回不去的，我一個人去有點害怕。”

方圓看著少女楚楚可憐的臉。

跟橘子挺像，有些心軟。

唉！

“那……好吧，快一點啊！”

少女開心的點頭。

于是兩人穿入桃林中。

……

莊子主院之后有一座小巧玲瓏的繡樓。

繡樓有兩層，一層是個三面通透的小庭院，庭院中心有個景觀池，旁邊則是涼亭。

陳青與兩位妹妹坐在涼亭中。

桃映山莊的老莊主也在，他無奈的望著樓上，輕輕咳嗽了兩聲，才喊道：“小月兒，快開門了，爹爹給你找了幾個姐姐來，他們都是外面來的貴客，肯定能畫得好看！”

過了好久，繡樓里才傳來丫鬟的聲音。

“老爺，小姐說她不想嫁人，不畫！”

老莊主頹然倒坐在涼亭里，單薄的身體靠在冰冷的柱子上，咳嗽聲不止。

陳青上前輕柔地為老人拍了拍背，道：“老人家，你們這是？”

老莊主苦笑了兩聲，道：“讓姑娘見笑了，我家小月兒不愿意嫁人，但老朽這身子恐怕沒多久日子了，就給她物色了一門親事，不然小月兒可怎么辦呢，老朽怎么跟她地下的娘交代啊！”

陳青沉默了一會兒，道：“老人家，既然令嬡不愿意，為何不找些別的門路，若是嫁得不如意，豈不是更加糟糕？”

老莊主又重重的咳嗽了幾聲，這次捂著嘴的手帕竟然微微見紅。

老莊主慘笑道：“姑娘看見了吧，我就要走了。”

“不瞞姑娘說，小女出生時遇到過一位讀書人，那位先生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他當時來莊上討口水喝，就給老朽和小女批了一卦。他說老朽生有花甲之數，明年開春老朽就六十了，他給小女算的是十六歲得見貴人，余生平安，只是要老朽年年修善結緣，才有福報。今年有人來提親，該就是應了此卦，你說老朽能怎么辦呢？”

陳青有些沉默。

這也確實怪老莊主不得。

可憐天下父母心吶！

老莊主辛酸的嘆了口氣，道：“小月兒一向聽話，老朽本以為……唉！打攪幾位姑娘了，姑娘請回吧。”

陳青心有戚戚然，于是道：“老人家，我再上去試試吧。”

老莊主無力地將肩膀靠在手里的拐棍上，即便是坐著，力氣也不大夠了。

他的頭顱低垂，老人斑遍布的臉上滴下幾顆濁淚，星星點點的頭發散在枯瘦的雙肩。

這么些年，不心酸，也辛酸了。

陳青沉默著上了繡樓。

人，不見了！

老人轟然一頭栽倒在地上。

……

桃林里。

少女抱起一個小箱子，道：“走吧，我找到了。”

少女仿佛有些低沉。

除了她先前故作姿態的哭泣，方圓還是第一次見這個跟橘子很像的姑娘露出這副神態。

“姑娘，你這是？”

少女擺了擺手，道：“走啦走啦，我爹估計要急了，我得回去梳妝打扮，明天嫁人呢！”

方圓愣住了。

“你你你……你就是要出閣的那位小姐？”

少女回頭笑道：“怎么了，不像嗎？”

拐嘍！

闖禍了！

方圓欲哭無淚的道：“趕緊回去！我姐姐他們去給你梳妝，以她的聰明肯定能發現。”

少女眨了眨眼睛，道：“對不起哦，這樣吧，我送你一樣東西，就算是補償了。”

隨后他打開箱子，里面是各種各樣的小匕首之類的東西。

方圓搖搖頭，道：“走吧，我不用，既然你藏著，那肯定是很寶貝了，先生說君子不奪人所好。”

少女鼓起嘴，道：“不行！你必須選一件，我向來是有一說一的！”

方圓只能苦笑著挑選起來。

箱子里大概有十幾把匕首，雕飾都很精美，只有一件比較粗糙。

方圓挑了這件。

別人的寶貝嘛，挑個最差的，才是讀書人的骨氣。

匕首是普通生鐵打的，做工也不算考究，甚至刀刃邊緣還有些微微地卷邊，選這個少女應該不至于那么心疼。

方圓握著匕首揚了揚，道：“就這個，走吧，萬一老莊主著急可就不好了。”

少女怔然無語。

她的臉有些紅，但在黑夜里卻是看不見的。

“那個……誰，你能不能換一個？”

方圓愣了愣，難不成這玩意兒他都舍不得？

不過也無妨。

本來沒打算要嘛！

“沒事的，那就還給你吧。”

少女干咳了兩聲，道：“不是的，這個是一位先生送我的解衣刀，不能給你……”

解衣刀？

方圓宛如毒蛇噬手一樣，趕緊將手里的生鐵匕首丟到小箱子里。

這玩意兒，他可收不起！

隨機方圓梗著脖子，目不斜視的望著前方，道：“走走走，回去了！”

少女忍不住笑了起來，道：“小哭包，你很怕嘛！”

小哭包？

這不是她自己嘛！

方圓道：“趕緊走啦，一會兒肯定要被姐姐說了。”

少女合上箱子，道：“我回去再找機會送你一把哈。”

方圓打了個冷顫。

送個錘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