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持,這位便是田將軍了。”
庭院之間,綠樹底下,老僧微笑著向慧圓介紹起了蔡洪。
慧圓只留一絲縫隙的眼打量著眼前的男人。挺鼻薄唇,瘦臉高顴,下巴布著青澀胡茬,兩只虎眼透出幾分狠戾。一眼便知,此人定是個兇人。
慧圓伸手,顫顫巍巍地抓住了蔡洪左臂,眼皮攏起,透出點微光,“將軍姓田?”
蔡洪微不可察的一抿嘴。功法緣故,他的五感極為敏銳。當慧圓湊過來時,他的鼻子聞到股臭味,這臭不是老人臭,也不是其他的臭,雖淡,卻又腥臊難忍。
“正是。”
“將軍的田,可是田方君田老先生的那個田啊?”
這個,蔡洪有點記憶。田方君,田笑奇的父親,曾任國子監祭酒,職位清貴,門生滿天下。
“住持,怎么,你也是我爹的門生?”蔡洪眉毛揚起,皮笑肉不笑道。
慧圓擺擺手,“哪里哪里,老衲沒有這個福氣。”
“田老先生的學問品德極高,老衲神往已久,只是雖同在鄞州,修行與寺里事務繁多,終不得去拜訪。”
說到這,慧圓白眉聳動,話鋒一轉,“不過改日,老衲定會攜厚禮登門拜訪,還望田將軍多多關照。”
“改日再說吧。”
蔡洪十分不喜南佛齋硯寺的僧眾,更不喜歡這位住持,只隨口應付一句。心里暗自盤算著要怎么完成燒寺殺慧圓的任務,拿到獎勵。
“先探一探這廟里虛實再說吧,反正是次要任務,不是非要完成不可。”蔡洪心里想著,打定了主意,又張開了口。
原本慧圓聽到蔡洪那句明顯敷衍的話后,嘴角便往下一拉。可誰承想,蔡洪又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我爹什么人物,與他來往的非富即貴,先讓我瞧瞧貴寺的本事,再說什么拜訪不拜訪的。”
這話聽著猖狂無禮,可落在慧圓與老僧耳中,卻多出了幾分不同尋常的意思。
慧圓嘴角不再拉著,而是翹了起來。他泛起笑容,連連道了幾聲,“好好好。”
“與人交往,得知其人為何。將軍不愧是田老先生的兒子,一番話發人深省啊。”
蔡洪心底暗笑,慧圓竟然能把他的話歪曲成這樣,也算是個臉皮厚的。
“走走走,既然將軍要看看本寺有什么本事,那老衲也不藏私,帶著將軍好好瞧一瞧。”
說這話的時候,慧圓的身子挺直,神采奕奕,好似年輕了許多。不像剛才那般,一副老態龍鐘的模樣。
三人穿過庭院,順著長廊走,慧圓步伐快地不似老人。一路上經過幾座雄偉殿宇,其華貴莊麗,讓人不禁感嘆南佛齋硯寺的富裕。
“到了。”
慧圓在一殿門停下,蔡洪鼻翼微動,那股腥臊味更重了。他一瞥匾上,那懸著三個蒼勁有力的大字,“練武堂。”
門內是個寬敞的場地,破風聲、撞地聲、獅虎般的喝聲從中傳來。
“將軍,請。”
蔡洪邁入其中,神色一變,里面是約摸四五十個膀大腰粗的和尚。在他們身上,都泛著深淺不同的金光。
“住持,這是?”
慧圓呵呵一笑,招手一揮,其中金光最深的和尚快步走來。
“住持。”
和尚低頭行了一禮。
“凈能,你讓這位將軍斬你一刀,讓他看看你的本事。”
和尚點頭,“凈能知道。”
慧圓笑望蔡洪,伸手示意,“將軍,試試吧。”
蔡洪斜眼道:“住持,蔡某的刀可不是小孩的玩物。”
“將軍只管砍去,凈能若出事,錯全在本寺,怪不了將軍。”
“那好。”蔡洪也不多推辭,抽刀輕喝,直直往凈能面門劈下。
鐺~
凈能輕哼一聲,淡淡的白印逐漸在他面門浮現。慧圓笑意止住,眼睛微微睜開,意味深長地看向蔡洪。
“嚯,住持,這是什么功夫?”
蔡洪望來時,慧圓又露出笑容,眼皮拉下,只留縫隙。
“將軍,這‘功夫’不難,普通士兵亦可習得。”慧圓眨了眨眼,像是在暗示什么。
“這樣啊……”蔡洪面露思索。
剛才他的這一刀用了七成力,若這寺里的強手不過如此的話。那,燒寺殺僧的任務也不是干不了。
“來,將軍,我們再去別的地方看看。”
蔡洪點點頭,“好,走吧。”
就在慧圓剛踏出殿門時,跑來了一個滿頭大汗的僧人。
來者面色慌張,氣喘吁吁,顯然是出了大事。
“住持,出事了。”
“不要驚慌,到底出什么事了?”
慧圓語若寒冰,心底不安,莫非報應真來了不成。
僧人瞥了一眼蔡洪,隨即低頭在慧圓耳邊低語。
慧圓的臉上真是十分精彩,驚愕、惶恐、不可置信。
不過,畢竟是久諳世事,這些表情一閃而過,慧圓平靜下來,神色如常。
他淡然道:“田將軍,寺里記賬的僧人出了點差錯,老衲先去處理。”
然后他又看向老僧,“慧明,接下來由你帶著田將軍吧。”
說罷,便急匆匆地帶著那僧人離開。
對于慧圓的話,蔡洪自是不信。之前說過,他五感敏銳,所以雖然僧人的話語小聲,蔡洪仍舊聽到了些東西。
一旁的老僧怕蔡洪多想,開口解釋道:“記賬的事情都是由我的老師兄來做,年紀大了,總是出些差錯。看住持的樣子,這次寺里又要支出一筆了。”
蔡洪的視線從遠去的慧圓那移開,對老僧說的話不置可否。
……
下一個地方,是個靜謐的偏院,內里裝潢大氣、古色古香,與之前看到的那些個殿宇全然不像。
蔡洪來到這時,眉間的冷意淡了點。因為這里沒有那股難聞的腥臊味,相反,空氣中飄著淡淡的清香。
應該是藥房之類的地方,蔡洪這么想道。他漫不經心地四顧院內,最后視線停留在了一副畫上。
已經有點泛黃的紙上畫著兩人,一是帶方巾,背貼“藥”字木箱的男子,一是長著頭癬的丑陋和尚。
和尚丑是丑,舉著塊硯臺,倒也寶相莊嚴,像個得道高僧。男子則跪地,恭敬地向和尚磕頭。
“世人都稱云智祖師為南佛,傳說其齋硯畫蓮的故事,可真正的南佛齋硯事卻鮮為人知。
蔡洪回頭,老僧站在他身后,正感慨地望著畫像。
他來了興趣,問道:“那,真正的南佛齋硯事是怎么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