蹇碩在堂中靜靜等候,
坐的筆直就像是一塊扎實的木樁,
一個小宦官挽著袖子叮叮當當地掃洗清瘦的院子,
幾只小麻雀騎在枯木上,歪著頭觀察著這小院中的事物。
嘎吱,
干澀的木門被推開,
身著素色錦袍,懷抱孚帽,
扎著的發髻有些散亂,
面額上刀刻般的皺紋,
花白的眉毛下,
掛著碩大的、如琉璃般晶瑩的眼珠子,
很難想象在這樣一個破舊小院里住著的是北宮第一宦官,
大長秋曹節。
一個沙啞而含糊的聲音驚起了看戲的鳥雀,
“曹長秋,還請救蹇碩一命。”
從拜伏中起身的蹇碩眼窩青黑,
嘴唇起皮,面頰都凹了進去。
曹節看向蹇碩憔悴的模樣,
輕嘆一聲,
“何苦來哉?這曹某可沒幾年好活了。”
蹇碩聽懂了曹節的推辭,
咬緊了牙關,
“曹破石現在正領著內市的護衛胡鬧,若是我叔父離開了,
只怕曹長秋之弟難善終啊。”
“人各有志,我早已將生路告訴了阿石,
他不愿走,我又能有什么辦法?
畢竟現在我也不過是個糟老頭子罷了,
能得幾年清靜已是冠軍侯開恩。”
大長秋邁著輕盈的步子,來到蹇碩對面的短榻上,
枯瘦的手端起寒涼的水壺為蹇碩倒水,
好像真的是已經看淡一切,
坐等安享晚年的模樣。
曹節已經失去了所有雄心了嗎?
他背后的老宦官們真的愿意就此放手,
將北宮的權利都讓渡給年輕人了么?
蹇圖不相信,
不相信這向來以膽量著稱,單騎迎天子的權力野獸會甘心放手,
到底是什么讓曹節變成了這樣一個清心寡欲的老人?
這時,小宦官挽著袖子,
提著水桶走近兩人跟前,
頭上冒著熱氣,
脆生生地同曹節說道:“大人,院子已經打掃干凈,
小子要回掖庭了。”
“嗯,做得不錯。”
曹節頷首稱贊,從腰間摸出了一小把白銀瓜子就要遞給這小太監。
“大人,這怎么使得?”
小太監單手推拒曹節遞來銀瓜子,
“都小子該做的,怎么可以收大人的錢?”
曹節無聲地干笑,
起身上前,枯瘦有力的手一把拉住小太監推拒的手,
將銀瓜子包在他的手中,
“這樣的天氣麻煩你幫老人家打掃是很辛苦的,
豈不聞孔子曰:子貢謙止而止善?
要是你不接受這樣些白金,以后怎么還有人愿意幫我這樣的老人家?”
小太監還是有些猶豫,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話來,
眼睛看向老人清明的雙目有些畏懼,又有些意動。
曹節見狀又說道:
“這樣我聽聞胞人長丞今日新進了鮮羊肉,去買些羊羹與你家良人。”
聽到這小太監方才接過這把銀瓜子,
他放下水桶,
雙手抱住銀瓜子,
“小子替王良人謝過大人的賞賜。”
說完,躬身行禮。
“去吧,晚了可就買不到嘍,
大冷天喝碗熱湯補補。”
曹節笑瞇瞇揚手,示意小太監離開。
“長秋,這王良人是哪家的孩子?”
蹇碩敏銳地察覺曹節有意提點這王良人。
“是五官中郎將王苞的孫女,身姿豐盈,是個好生養的。”
曹節依舊帶著笑,也不瞞著蹇碩,直接了當地告訴了他。
蹇碩好像抓住了什么,還想追問,
便讓曹節打斷了,
“蹇碩,你去尋呂強吧,
他給你的幫助比我這糟老頭子大多了。”
蹇碩聽到這話時,
愣在了原地,
一直以來,他都視呂強為爭鋒的對家,
難道如今要去求“敵人”相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