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如寒月，刀鋒凌厲刺骨，穿透空氣，徑直扎穿了桌面上的瓷杯和碗碟，上面的各式菜樣也都紛紛遭殃，湯汁順著縫隙流到綢布上，洇濕了地面上的紅毯。

哐當一聲，官員們的屁股徹底坐不住了，喝了酒后通紅的臉頰滿是陰翳，仿佛惡鬼罩面，“放肆，蘇珩年，不過一個芝麻大小的官，也敢跑到這里來，敬酒不吃吃罰酒，我看你是活膩了。”

“來人！給我把他押下去，能不能猖狂，這里由老子說了算！”

蘇珩年不動如山，雙袖輕輕一拂，迎上來欲束縛蘇珩年的眾人便如蒲公英被風吹翻，齊整地躺倒在地。

有官員大吃一驚，雙目圓瞪，“好你個蘇珩年，你還想殺了我們不成？跟你說，這些侍衛也都是朝廷命官，你若是殺了他們，以后你也別想有什么好果子吃！便是三皇子恐怕也護不住你！”

蘇珩年冷嗤一聲，“何必要三皇子相護？今日本只是為了吏部尚書貪污案而來，和各位官員無什么實際關聯，怎的，你們是偏要將這罪責往身上攬不成？”

“還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你們今日要承認罪責，和吏部尚書一起認罪伏法？”

那官員氣得臉色青黑，但對上蘇珩年剛硬如斧刻的側臉，支吾了半日便說不出話來了。

還是他身旁的人插嘴解圍道：“不不不，還是蘇大人誤會了，咱們侍郎大人一時沖動，畢竟之前總在尚書大人身邊做事，難免摻雜些個人情緒，侍郎大人，您說是不是？”

侍郎大人臉色黑如鍋底，冷哼一聲撇過頭去，留下打圓場的人打著哈哈，“別不懂事啊，咱們明明哲保身不好嗎？意氣用事只會毀了你的仕途。”

吏部侍郎沈宴舒鼻孔里溢出一道冷笑，“墻頭草，馬后炮。”

“你……你孺子不可教也，自求多福吧你！”

官員長得肥頭大耳，被沈宴舒激得拂袖而去，偏偏他圓滾滾的外形，出門后直接把身側的兩個女人擠變形了，妓女對客人發不了脾氣，只是扯了扯薄紗織就的披肩，嘴角抽搐了幾下。

大理寺少卿和皇城司副使也跟著出去，沈宴舒冷眼看著幾人灰溜溜逃走，唇角繃得像是出鞘的利劍。

很快屋子里只剩蘇珩年、沈宴舒和老鴇與一眾妓女等人。

老鴇臉色慘白如紙，“大，大俠饒命，這其實和老婦人沒甚關系對不對？還有簪花樓的一眾姐妹，所以大俠能不能放我們一馬？”

“不行，老實待在這。”

蘇珩年的匕首沒從老鴇脖子上移開，沈宴舒倒也沒逃，幾個妓女已經躲到了角落的屏風里，渾身嚇得瑟瑟發抖。

“蘇大人，今天非要和我論出一個一二三來？”

沈宴舒落座在滿室狼藉的屋子里，臉色淡然，蘇珩年分毫不讓，“證據呢，證據拿出來，沈大人可免牢獄之災，還有沈家和鳳家合謀，以及沈家從鳳家拿到的賄款，都要充了國庫。”

“蘇大人還是不要危言聳聽，本官可不是被嚇大的。”

“沈大人說笑，嚇唬您我可不敢，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希望沈大人配合。”

沈宴舒的怒火梗在心口上不來下不去，這蘇珩年還真是個狼崽子，真是豈有此理。

“好啊，我敬蘇大人是條好漢，咱們來比酒怎樣，若是你贏了，那這證據就不勞蘇大人搜了，我一定全部奉出。”

全部奉出?

蘇珩年硬朗的輪廓繃緊了，緘默良久，方道：“好。”

另一邊，煙霧巷終于走到盡頭，一路上穿著暴露的女子盡皆張揚，甚至扒住陳芊蘭的馬車欄桿嬌聲呼喊。

陳芊蘭撇撇嘴，掀開布簾沖著濃妝艷抹的女人笑，她雪白的牙齒張揚著，眉清目秀，卻偏偏不是女子心儀的郎君，陳芊蘭笑瞇瞇的，卻招呼都不打一聲，直接把女人推了下去。

隨手闔上車簾，陳芊蘭舒服的閉上眼。

外面應聲響起妓女墜地的痛呼聲。

“你……你真是個惡毒的婦人，你這樣的女子來我們這里做什么？惡婆娘，哪個男子會看得上你？”

陳芊蘭捂住耳朵，不耐煩地問身側的張婆子，“咱們到了嗎？還有多久？”

“到了到了，過了雅書苑，前面就是簪花樓了。”

簪花樓是三進三處的宅子，層樓高疊，本該開門營業的日子，簪花樓內卻鴉雀無聲。

仿佛空無一人般寂靜。

“這……今日怎么這般奇怪，我那老朋友明明說了是在這，陳老板，你先在這等等，我去去就回。”

張婆子為去看看虛實，陳芊蘭便在院子里尋了一處平整地面，將盛著肉菜的木盒放下。

但等了許久都沒等到張婆子回來，宅子里的陽光很熾烈，陳芊蘭擔心木盒底部的新鮮羊肉壞掉，便艱難地搬著東西進去了。

簪花樓里空空蕩蕩，幾十間天字號房壓根無人，陳芊蘭心里覺得奇怪。

“張婆子！”

陳芊蘭喊了幾聲，張婆子才在二樓出現，只是臉上的表情分外古怪，半哭半笑，像是被人強迫了一般。

“你怎么了？”

張婆子搖了搖頭，一出來就闔上了木門，揣著長袖拘謹地小步往外走，笑容有些尬，“沒事沒事，咱們進去吧？”

“貴客在前面那間？”

陳芊蘭有些狐疑，張婆子怎么奇奇怪怪的，“還是你在騙我？”

張婆子揪著扇面，“沒有，怎么會呢。陳老板趕緊進去吧，咱們早去早回。”

陳芊蘭將信將疑，但也跟著張婆子進去了。

一陣清冽的風徐徐吹過，吹動二樓狹道的幡簾，也吹動了陳芊蘭烏黑的發絲。

門被張婆子推開，眼前荒唐的一幕晃了陳芊蘭的眼。

本該在大理寺審案的蘇珩年，此刻卻臉色酡紅，腿上坐了一位妝容妖媚的女子，那女子舉止輕浮，眉眼精致，旁邊勸酒的老鴇殷勤的很，不斷地讓女子勸酒。

陳芊蘭抬眸看去的時候，眼睛眨了眨，澀然的很，仿佛有灰燼吹進了眼底。

沈宴舒不認識陳芊蘭，看她一身裝扮不甚華貴，偏偏又沒長眼般闖進來，鼻腔里不禁溢出一道冷哼，“桃娘，這是哪里來的灶臺丫頭，怎么這么不識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