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不可，他們怎么能把周大人免職呢？！”

林之舟情緒激動，似乎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林大人冷靜，周大人的事木已成舟，但也不是無所轉圜，只要林大人有心，也能幫上周大人。”

林之舟一愣，隨即輕蹙了下眉頭，暗自用袍袖擦了擦額角，“是，下官定是想幫周大人的，只是，下官能力低微，怕是幫不了周大人……”

“幫不了周大人？”

蘇珩年聲線冷怒，一句輕飄飄的反問，讓林之舟心底一抖。

“不不不，下官不是這個意思，周大人但凡能用上下官的，下官定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那就好，等完成了青州蝗災案，周大人述職回京，一定帶上林大人。”

林之舟連連道是，只是嘴角卻不受控制地抽動起來。

肅州府，清雨連綿下了三天三夜，蘇珩年下了馬車，地面的水澤足以將他的鞋面淹沒。

空氣里潮氣滯悶，此行的每人都沉默不語，舉步跨進肅州刺史府。

迎接他們的卻不是周大人。

“大膽，何等刁民，竟敢擅闖肅州府？！”

狐假虎威、肥頭大耳的官員戴著官帽，穿著二品大員的朱紅色官服，氣焰囂張，他話音剛落，手下的人就要上前押住蘇珩年，后者冷睨了他一眼，唇瓣輕啟，“慢著。”

“三皇子的令牌在此，誰膽敢在此放肆？！”

三皇子的名號一出，四仰八叉穩坐高位的官員差點笑岔了肚皮，“天高皇帝遠，你是在逗我？！”

蘇珩年不慌不忙，陰戾的眸子射出蔑視的寒光，“你擅自穿上周大人的官服，是篤定圣上不會再復用周大人了？”

“還是你覺得，隨便一個地方官，就能撐起這身二品官服？”

官員沒想到蘇珩年居然知道的這么多，但想到那半死不活的糟老頭子，他就覺得完全沒有必要害怕。

“本官聽不懂你在說些什么，我就是肅州刺史，周大人是誰？不認識……來人，給我把這刁民押進大牢！”

“朱啟龍，你以為你仗著是周大人的連襟，就可以這樣肆無忌憚了？你到底把周大人藏哪了？再不交出來，小心你的項上人頭！”

朱啟龍被這聲音嚇了一跳，原來剛才林之舟踩在了泥坑里，特地收拾了一下才進來，卻沒想到肅州的刺史居然已經“換人”了！

一看，那不是周大人夫人的妹夫嗎？

一個粗鄙的屠夫，偏偏還以為自己能力出眾，這膽子還真襯得上他殺豬了！

“林大人，聽說青州現在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你還這么猖狂？”

林之舟和朱啟龍兩個人大眼瞪小眼，誰也沒斗過誰的間隙，蘇珩年已經冷笑道:“朱啟龍，你好好回頭看看，這位是不是你的姐夫？”

朱啟龍抖了一下，伸長了脖子站起身。

院子里雨線淅淅瀝瀝，隔著雨幕，一個全身只著囚服的人赤著腳踩在雨水里，一頭長發接近狼狽。

可目光卻如一把犀利大家劍，直勾勾地射向朱啟龍，寒光四濺。

“來人，把朱啟龍押起來！”

這些衙役本來就是周誠手下的人，只是朱啟龍鳩占鵲巢，又威脅眾人，說若是幾人不好好跟著他做事，就把周誠虐待而死。

幸而衛侍衛遞信之時，發現異樣，不然后果，還不知如何。

朱啟龍五大三粗，被人捆起來的時候足足耗費了三條粗麻繩，他哭爹喊娘，里面又沖出來一個婦人，看見周誠哭喊著撲上去，“姐夫，您不能這樣狠心啊，啟龍他也是好心，怕你失了職在肅州沒了勢力，所以才做出這種大逆不道之事……”

周誠臉色冷清，看也未看地下的女人一眼，“姐夫，你不能這么狠心啊，姐姐要是知道了，在天之靈怎么安心啊！”

“閉嘴！”

暮雨沉沉，雨注傾斜，從檐上降落，天邊銀色壓境，周誠臉色蒼白如紙，額邊青筋突出，“你還敢提你姐，若不是看在你姐的面子上，你覺得，我會縱容你們這么久嗎？”

“還有在青州密報傳來之前，你們是不是就已經密謀好了？把我抓進水牢里折磨致死？”

“若不是三皇子派了蘇大人過來，我還能見到明日的太陽嗎？”

女人聽到這話，愈發聲淚俱下，“姐夫，你想多了，絕對不是這樣，我和啟龍可沒那膽子，我們只是不想讓人冤枉你，想替你伸冤啊！”

“伸冤？吾需要你們伸什么冤？”

蘇珩年看向周大人微揚的眉梢，淡然灑脫的眼神，不禁猛然一怔。

從來沒有人敢去審判他，他這一生也一直行的端，坐得直，從來不在旁人規定的框架里活著。

他為人處世的原則，已是束縛自己的囚籠。

“吾為人為官，無愧天地，無愧自己的良心，便是這世界欠我的，我也要向他們討回來，他們得意什么？”

周誠這番話，如落重石，猛烈地砸在蘇珩年和林之舟心頭。

朱啟龍和吳氏似乎也被震懾住了，任由衙官拖著，卻再未搞出什么動靜。

“周大人，這是青州蝗災的案宗，下官整理了一下，您看一下。”

“蘇大人，你太著急了，周大人還未休息過來，您……”

“無妨。”

周大人雖然發絲凌亂，面色疲憊，但眼神炯炯，接過密報，掌心猛地拍響桌面。

“青州這么大的事，為什么拖了這么久才報？”

林之舟撲通跪在地上，“周大人，下官該死，請周大人看在萬千百姓的面子上，給下官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

周誠面露難色，他一向遵守朝廷規矩，從沒想過有一日會栽在這上面。

“請求周大人大人有大量，救青州百姓一把。”

周誠此刻，心底的想法正在翻江倒海地涌動，他雖然被撤職，但多年的威望還在，若是他想召集義商，青州的難題就可迎刃而解。

可問題也在于，他是否要召集義商。

權柄在手，并非是你命令天下的工具，而是要取之于民，再為民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