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簪雖早知道會遭遇明老太太的嘮叨，然聽聞明老太太竟通過太醫了解自己的隱秘，且說話又是這般粗俗，內里不免又羞臊又氣憤，她垂下眼簾一聲不吭，生怕自己一個按捺不住，非得掀桌踢凳拂袖而走了。

“怎么不說話？”明老太太誓有股不刨根問底兒追出個所以然絕不罷休的勁兒，“哀家問你話呢，你和皇上之間到底怎么回事？”

“是臣妾……無能……”樂簪好不容易從牙縫間擠出這幾個字，暗暗告誡自己，一定要忍耐到底。

“呵，簪兒啊！”明老太太悠悠而嘆道，“你當真以為我老婆子眼花耳背，就什么都不知道嗎？你和皇上一直貌合神離，哀家可是看得真真的，何況宮里早有流言，說你跟皇上……”

“太后！”樂簪在明老太太說出更難聽的話之前打斷了她，“臣妾如何跟皇上相處，是臣妾與皇上之間的事兒，宮里怎么嚼舌根子臣妾不想知道，但既然皇上都沒有因之嫌棄臣妾，可見流言僅是流言罷了。”

“另則為皇上開枝散葉本是臣妾份內，可惜天不遂人愿臣妾也沒辦法，臣妾為此曾向皇上提議擴充后宮，奈何皇上不允，還和臣妾生了一晚上的氣，太后要臣妾怎么辦呢？”樂簪抬眼不卑不亢地和明老太太對視，“臣妾斗膽，請太后不妨教臣妾一個好法子吧。”

明老太太盯著她，先是滿臉慍怒，慢慢地卻狡黠一笑道，“皇上稀罕你什么呢？丫頭，這世間還有什么可以讓你上心？縱使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但剛才哀家聽出來了，伶牙俐齒也幫不了你！”

“為何？”明老太太停了一會兒才道，“一個人的心是空的、冰冷的，無論給自己包裹多厚的鎧甲，無論多么強硬的堅持，可能只要一擊便會碎裂，你應該慶幸，皇上還把你暖在手心里。”

樂簪瞪圓了雙眸，一眨不眨，“整個匯昌都是皇上的，臣妾同為匯昌子民，自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所以太后何必說這種話呢，承蒙圣恩是臣妾之福，亦是匯昌之福，但皇上現在頭痛的，卻并非臣妾，而是天下大局，臣妾之所以有臣妾的堅持，不是臣妾沒把皇上放在心上，皆因臣妾同皇上一樣，不愿讓太后過多憂心時局，時局不穩，太后，天下有多少娘親會失去兒子，有多少幼子天天喪失雙親，即使大正皇宮也未必能幸免！”

“你終于說出心里話了嗎，丫頭！”明老太太坐直身子，譏誚之色盡褪，“你以為哀家不清楚時局？哀家可是一直在過著為自己的孩兒提心吊膽的日子，然同是擔憂，哀家不過跟你的想法有點不一樣罷了，試問明家若無后，等哀家入了土，又有什么顏面去見風兒他早逝的爹呢？”

“哀家如今一門心思念的，不是自己還能享多少榮華富貴，還能活多久，哀家只盼明家香火有繼，哪怕今后……難道是老天在懲罰哀家，連哀家的這點心愿都不能達成嗎？”

樂簪聞言怔了良久，她都在做什么，老天不是在懲罰明老太太是在懲罰她吧，一生中從哪一個環節開始錯了？錯的已分不清她究竟是樂簪還是奚玥，當她從奚玥的內心分離時，或許明老太太說的對，她只是一個空蕩蕩的軀殼，且冰冷無情。

“皇上……”樂簪放佛聽見自己夢游一般道，“皇上不會香火無繼的，臣妾，臣妾會盡力讓太后跟皇上如愿以償……！”

“啟稟太后，中書丞向大人前來拜望，請問太后是否準見？”門外宮人的通傳，頓時讓樂簪清醒過來，沒錯，她打聽過了，今時正是向融到福安宮向明老太太問安的日子。

明湛風入匯昌后，一直忙著四處征戰，掃平朝廷的地方軍，故負責維系匯昌各地正常秩序的，雖都是留守文臣，不過每有大事，他們還是會到明太太這里呈報一番，或征詢一下老太太的意思，哪怕老太太做不了任何決斷，程式卻是必須走一遭，因為臣子們均有怕擔待責任的心理。

也正因此向融作為首輔，到福安宮走動的機會比較多，和老太太的關系自然也較熟絡，至后來明湛風收兵養息，向融雖再不必去福安宮請示什么，可他仍會隔月進宮一次，以私人名義望候老太太。

“噢？向大人來了？”明老太太面上露出一團笑容，“快請，屋里說話吧。”

向融入屋，見樂簪也在，忙朝老太太和樂簪各施了個叩拜禮，老太太招呼道，“快起來吧，向大人，到哀家這里還那么多禮數，來人，給向大人看座！”

樂簪忙起身恭敬道，“既然向大人造訪，臣妾多有不便，就先請告辭了！”

明老太太看了樂簪一眼，“那好吧，咱們改日再聊，恕哀家不送！”

“微臣恭送娘娘！”向融側身一旁，斂容敬送。

樂簪笑了笑，出得門去，聽見老太太在里面問道，“向大人今日又給哀家送來了什么好物件？”

在庭院中的樹下靜立了一會兒，樂簪便瞧見送茶的宮人端著茶盤姍姍而來。

樂簪用手輕輕一扯，手腕上的玉脂珠串立時一粒粒紛然滾落在地，“哎呀，本宮的手串，這可如何是好！”

樂簪急得直跌腳，“皇上才賞下的東西，本宮戴了不過三日，真是……！”

“娘娘，怎么啦？”那名宮人狐疑地看著焦急的樂簪。

“快，快，快幫本宮將玉珠收集起來，總共十二粒，少了一粒都沒辦法修復了。”樂簪指著地上的珠粒連連召喚道。

“可是奴婢……”那宮人左顧右看，希望能有其他宮人來幫忙。

“別可是了，就這么點小事兒，你把茶盤放一邊的石桌上不就行了嗎？花不了多大功夫！”樂簪不耐煩道，“難不成本宮的吩咐就不是吩咐啦？”

宮人無奈，勉強將茶盤擱置一邊，俯身四下搜尋起來，待終于將十二粒珠子揀齊，樂簪用帕子把珠子全數包好，“行了，你趕緊進屋去吧，本宮今兒晦氣死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