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夢工作室，會議室內。

孫宇低頭看了眼手機，昨天和自己吃飯的寶娜給自己發了一個語音頻道的鏈接。

孫宇點了進去按了收藏，說實話他對寶娜的印象還挺好的，主要是這姑娘昨天吃完飯竟然搶著把飯錢給A了，把他感動壞了。

不過唱歌的事還是晚上再說吧，現在他正在公司當著面試官呢。

而坐在他旁邊的是戴著大墨鏡的薇薇安，倆人在桌前面一坐，桌上擺著兩杯咖啡，不知道的以為是時尚雜志公司在面試時尚編輯呢。

上午面試了幾個主策，孫宇感覺一直沒找到合適的人才，可能是《逃出甜蜜之家》在業內確實造成了一些影響。

很多候選人都是有備而來，從坐到椅子上開始就侃侃而談，一會兒說自己對系統策劃這塊業務如何如何熟絡，一會兒說自己還能同時兼任數值策劃和戰斗策劃的工作。

這種一看就有真材實料的人，我能讓你進來嗎？

孫宇不禁頭疼地按了按眉心。

“張姐，請下一位候選人準備一下吧。”孫宇看了眼張姐放在桌子上的簡歷，馬清源？23歲，江城市交通大學畢業的……高材生啊。

2分鐘后，一個脖子上掛著大耳機，穿著拖鞋的圓頭年輕人進了會議室。

“先自我介紹一下吧。”

“馬清源，男，漢族，23歲，政治面貌：群眾。”

本來低著頭看簡歷的孫宇猛地把腦袋抬了起來，正對上馬清源吊兒郎當的眼神。

有點意思啊，難道這就是我一直在找的千里馬？

“能聊聊你之前的工作經歷嗎？”

“行，我之前在騰企工作了一年，做的是執行策劃。具體的工作內容就是幫那些傻X數值策劃配表，用那些傻X程序做的編輯器編輯3D場景，給那個傻X主策背鍋。”

孫宇都能感受到身邊的薇薇安微微皺起的眉頭。

年輕氣盛啊，我喜歡，我不氣盛那叫年輕人嘛！

“為什么想來我們夏夢工作室工作？”

“我昨天問了你們的人力，她說你們從來不加班。而且現在工作室也沒有主策，沒人管著我。我能做主策嗎？”

馬清源仰著下巴朝孫宇問道。

“這個……我們主策確實是空缺狀態，你玩過我們之前的游戲嘛？”

“《逃出甜蜜之家》嘛，玩過，有點意思。”

“能具體說說嗎？”

“有啥說的，就是個躲躲躲的恐怖游戲嘛，你們作為游戲制作者就是設置了一堆Jump scare。”

“如果讓你作為主策設計一款恐怖游戲，你會以什么作為賣點？”

“讓我設計游戲？不管是恐怖游戲還是其他什么的，我都會非常側重游戲劇情！”

“哦？你認為游戲劇情很重要啊？”

“肯定的啊！”可能是這個問題終于搔中了馬清源的癢點，年輕人一下子直起了身子繼續說道：

“劇情就是一切游戲的靈魂！”

“我之前在騰企做的那個破游戲，數值吧天天拍腦袋做平衡，一天一個想法，不過沒有一版數值是為了游戲的可玩性考慮的，全都是為了賣他的那個傻X靈獸！”

“再說系統吧！更是純純的畜生，讓他做個新活動玩法就像殺了他一樣，天天就知道翻來覆去地當復讀機，炒之前的冷飯。什么國戰啊，押鏢啊，門派比武啊，反正一點新鮮玩意兒也沒有。”

“主策更是畜生中的畜生，天天讓我們這些策劃陪著程序和測試加班，一出新版本就整夜整夜地不準走，呆在公司也沒正經事，就熬著你，我問他要加班費，這孫子反而笑我太年輕了。”

“公司策劃組里唯一像個人的就是那個劇情姐姐，不管這幫傻X想出什么餿主意折磨玩家，她都盡心盡力地把劇情寫好。”

“但她的下場又是什么呢！全公司就數劇情的地位最低！美術畫錯了角色圖，讓劇情改。戰斗要強加一個挑戰關，讓劇情改。程序那邊需求實現不了了，也讓劇情改！”

“但是這幫畜生們自己可能不知道，他們所有人加一塊兒都趕不上劇情姐姐的一根手指頭！”

“啪啪啪”孫宇直接起來鼓掌，沒看出來啊，這小子還是個情種。

“恭喜你，你被錄用了，從現在起你就是夏夢工作室的主策劃。”

像這種反內卷戰士，天生情種，暴躁小伙兒，還有什么人能比他更適合這個職位嗎？

馬清源離開辦公室后，薇薇安通知張姐叫停了留下后面的面試。

“孫宇，我想嚴肅地和你說一下，其實我是有些擔心……”

哦？孫宇轉過身看向穿著經典白色連衣裙面容精致的薇薇安，“赫本”這是覺醒了？看出來中間有什么不對了？

“在面試的中間，我其實是有些擔心你會把他斃掉的……”

哦，是擔心這個啊。那沒事了，不愧是你，誤會解除。

“馬清源雖然很年輕，有一些不成熟的地方，但是我在他身上看到成為一名出色策劃的潛質。”孫宇解釋道。

薇薇安也點了點頭說道：“是的，他的那種直率也是我看到的發光點，只有真誠地對待玩家，真誠地對待作品，才能激發游戲的魅力。”

“我怕你拒絕的原因是，他很顯然不是一個團隊型人才。但我可以向你保證，作為公司的PM我一定會調整自己的溝通方式，避免馬清源和其他人發生直接沖突。”

孫宇喝了口咖啡，搞定！下面就是主美了。但孫宇沒有想到的是，他魂牽夢繞的主美人選竟直到下班前才終于登場。

當徐樂恒進入會議室的一瞬間，孫宇就感受到了他身上噴薄而出的王霸之氣。

這搟氈的長發，這性感的胡渣，這微微隆起的肚腩還有那件沾滿污漬的卡通美少女T恤無一不透露出他的可怕。

孫宇掃向他的臉龐，他目光閃躲，不會錯了，確認過眼神，遇上對的人。

這種人才，在孫宇前世十幾年的游戲制作生涯中，也沒見過幾個。他們歲數不算大，但卻已經失去了銳意進取的銳氣，他們歲數也不算小，但職場上的人情世故卻一竅不通。

有的公司稱呼這類人為窩囊廢，有的項目組稱呼這類人為出氣筒，但在每一段關于他們的傳說中，都有一個不爭的事實，那就是他們一點用也沒有！

穩定！就是這類人身上最大的特質。如果說馬清源還有可能在神鬼兩種狀態之間隨機切換，那這位叫做徐樂恒的美術就可以完美地將“毫無作用“”四個字貫徹到底。

也許他們曾經不是這個樣子，但是在某一個時刻，他們的能力就被自己徹底封印了。

不過即便孫宇已經看透了徐樂恒的深淺，還是要照例問上幾個問題。

“您好，請介紹一下自己。”

“徐樂恒，2002年工藝美術學院畢業，專業是國畫。呃……以前在學校喜歡玩游戲……所以……呃，畢業之后也換了幾個城市……呃，現在比起游戲最近更喜歡看漫畫……呃，希望能做自己擅長的吧……”

孫宇注意到徐樂恒說話的時候，右手在不斷地往褲子上抹，應該是太緊張手出汗了，沒錯，這也是這個群體獨有的被動技能。

“好的，那你可以講一下之前自己參與過的項目嗎？”

“好……好的，03年我在騰企做的《地下城與魔法師》就是就是那個橫版游戲。05年我開始在星海做《俠侶情緣》但是沒等待內測我就……不做了。07年我在九州做《航海家幻想》那是個老游戲，08年在九州《飛車天堂》呆到年底……”

孫宇順著他的工作軌跡捋了一下，和自己預想的差不多。

從大公司的核心項目到大公司的老項目，從大公司的老項目到小公司的老項目，可以說是幾年來一步一個臺階地墜落，估計09年他一直在找工作吧，不過其他游戲公司應該已經很難容得下這么個“大神”了。

“好的，為什么想來我們夏夢工作室工作呢？”

“我……總要試試，而且你們給的薪資也……挺高的。”

這時孫宇身邊的薇薇安已經有點不耐煩了，把桌子上的私人物品逐件塞回進自己的小包里，準備下班了，看來就連一向腦回路清奇的“赫本”都不看好眼前的人。

“最后一個問題，請問你之前玩過我們公司的游戲嗎？”

“……沒有，我已經三四年……都沒玩過游戲了。”

聽他說完后，薇薇安卻不禁好奇地道：

“為什么？你最開始不是說自己在大學時很喜歡玩游戲嗎？而且你在游戲行業也工作了那么多年？這幾年都完全不玩游戲的嗎？”

可能是薇薇安的語氣太咄咄逼人，徐樂恒的眼睛已經不知道要看向哪了，兩只手更是緊緊地絞在一起。

“嗯……是不太……不太喜歡玩了。還有其他問題嗎？我可以……可以走了嗎？”

還沒等薇薇安和孫宇回答，徐樂恒就率先站了起來準備推門走出會議室。

“你最早什么時候能入職？”

孫宇的聲音從背后響起，而他身邊的薇薇安則一臉驚愕地看著身邊的制作人。

“我……明天就可以。”徐樂恒沒有轉身，只是低著頭悶悶地回答道。

一只手從后面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就明天見了，夏夢工作室的新主美，入職合同明天我會讓張姐明天準備好。”

徐樂恒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出的奔騰大廈，他只記得那天落日的余暉很絢爛，他盯著看了很久，到最后眼睛都被刺痛。

在奔騰大廈樓下的便利店里他買了包煙，咳嗽著抽了一口，拿出手機給一個備注名為【師弟董曉輝】的人發了個條短信，短信的內容是：

【我又，找到需要我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