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豐92年,八月十二。
子時初刻。
江州,落桑城。
夜色深沉,約上柳梢。
幽靜的一泓池水,倒映出一輪皎潔的明月。水面平整如鏡,波光粼粼。水岸樹木林立,參差的枝葉隨風而動,婆娑起舞
朱窗半開,沁來絲絲涼意。夜聲中煩雜著幾個驚天響雷。突然,庭院中大雨如注,落在寢室地上,泛起一圈圈漣漪。
只見白山一身常服,白色的棉布上衣,將袖子擼到胳膊肘處的位置。腰間一席寬寬的藏藍色腰帶,只不過被雨水濺濕了一些,看上去有些像黑色。下半身一襲有些寬腳的云紋綢緞褲裝,本來是寬松的樣式,但在這樣的天氣下被風吹的裹在腿上,反而將修長的雙腿襯托得淋漓盡致。而且銀白色的光亮打在緞面上,閃閃發亮,格外好看。
身影被月色拉得修長,一直延伸至營帳的另一端。
“副將?”
“......”
“副將有心事?”,九方彥再一次詢問。
今夜他巡視軍營,每兩個時辰巡視一次。接連幾次路過白山營帳,都見她是這幅模樣。也不知是有心事還是怎么,就這樣愣愣站在窗邊發呆。
“無事”
九方彥抬起頭,將目光落在白山的眼眸中,順著她視線的方向一落,察覺到白山的注意力都落在這雨水上。雨滴每滴落一次,她臉頰的肌肉就會微微抽動一次。
“這雨...有什么不妥么?”
“......沒什么”
白山嘴上雖然說著沒什么,但心中卻是躁動不安。江州雖然大旱,但平日里也多降雨。且雖是夏日,落雨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不過,也不知怎么,今日就這樣不踏實。這雨就像直直打在她心上一樣,每一滴都令她難受不已。
她從來不相信什么女人的“感覺”,可是她實在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胡思亂想。
那妖國余孽自從探查出在翠霞山附近現了蹤跡后便沒了后續,沈將軍親自上天玄宗也不知有什么結果,回來后閉口不談。
但是,事情卻沒有結束。
江州各部越來越多的軍中士兵失蹤,而沈將軍調遣兵力的動作也越來越迅速。江州邊防的兵力幾乎被盡數調至州中各部,就連甚少屯兵的落桑城內,也屯了近萬兵力。近十來日,沈將軍也不知在籌備什么,整日里閉門不出。
軍中事務全權交予白山負責,越來越繁忙,她幾乎沒有時間休息。
“哎......”,白山心中嘆息。
沈將軍雖然行為反常,但從謹慎角度來說也不無道理。皇室都不曾多說些什么,自己又何必自尋煩惱。
難不成還要懷疑沈將軍?
“大概是太累了吧”
她為自己的胡思亂想找了一個開脫的理由。
將將整理好心緒,就聽得賬外一聲急報:
“報!!!”
白山脫口而出:
“講!”
“稟副將,惠,惠安寺......”
“惠安寺?”,聽到這三個字,白山心中“咯噔”一下。從馬福壽被處死后,惠安寺的事情就沒了下文。她整日里被軍務纏身,根本難以脫身前往調查,漸漸地就沒了后續。倒是三生莊,聽聞新上任的主守頗有能耐,治理的井井有條。
慢慢的,白山就將此事拋在腦后。
而現在,再一次聽見“惠安寺”的名字,白山心底那已經掩埋許久的不安重新被翻了出來。
“惠安寺怎么了?!”
“惠安寺,沒了”
“沒了?什么叫沒了?”,白山追問,臉色已經相當難看。
“就...就是消失了...”,來報之人吞吞吐吐,好像“消失”這件事情難以說出口一樣。
“什么!!!”
白山與九方彥同時驚道。
月色慘白,卻有一絲血紅。
白山剛剛走出營帳,就只見西邊一道血紅色的光亮沖天而起。
正是惠安寺方向!
這時,腳底下仿佛有什么東西蘇醒了一般,一波接著一波的巨大能量將地面拱起。軍中沙地蠕動成成一個又一個小型山峰,根本無法站立。
不過白山可是武道出身,肉身本就比尋常人要強勁許多。此刻,白山雙腳青筋暴起,她靠著腳底足夠的力氣穩住身形,厲聲厲色說道:
“九方彥,立刻......”
她只側過身子,就看見九方彥已經倒地昏迷不醒。營帳門前還倒著剛才急報之人,她再朝遠處一凝視,發現營帳中的士兵都失去意識。
“糟了!”,白山心中暗道不好,不知那血光是什么東西,奪了人的神智。
來不及多想,也顧不得那些昏迷不醒的士兵。
沈傲府邸就在軍中營帳旁,近十日來,沈傲幾乎閉門不出,現在也肯定在主守府內。
白山一路疾步狂奔。
這個時辰,落桑城的居民基本都在家中熟睡。一路上白山并未見到什么人,也不知他們是否同九方彥一樣,昏迷不醒。不過連九方彥都這樣,那些毫無護身本事的居民肯定也差不多情況。
而且這血光實在詭異,她雖未昏迷,自己的神智也在無時無刻被抽離出體內。要不是她武道練就一身強硬體魄,連帶魂識也比別人強勁數倍。大概也是這個原因,才能抵抗住血光的誘惑。
但是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雖然還未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但是白山難以控制的將這次事情與三生莊那妖僧聯系在一起。
這血光難道就是那妖僧所為?
先前白山已經將妖僧的范圍鎖定在惠安寺住持身上,但礙于沒有證據,且惠安寺影響力頗大,若是貿然行事恐怕會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才一直沒有將其拿下。
白山腦中思緒紛亂,又不斷忍受著神識剝離之苦。
一時大意,腳步松動,差一點磕到在主守府高高凸起的門檻上。好在及時用右手撐住地面,才沒有摔倒。
主守府內的情況和她所想一致,所能見到的仆人都已經昏迷不醒。
沈傲乃是天玄宗內院出身,本就有道宗本事。加之常年征戰于戰場,在體內精氣之上又淬煉肉身,定不會被這血光所害。
不管怎么說,必須先找到沈將軍,由他定奪。
“將軍!將軍!”
哪料推門而入后,屋內居然空無一人。
白山找遍整個主守府,都沒有看見沈傲。
“怎么會......”
并未有人來報沈傲離開,難道他已經去了惠安寺?
想到這個,白山馬不停蹄趕往惠安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