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夜幕的降臨,醉仙樓的每個角落都洋溢著歡快的氣氛。窗外的月光灑在燈籠上,映出了照亮街道的紅色光暈,讓整個夜晚都被染上了一層朦朧的紅色。陽臺上,巨大的紅燈籠隨風輕輕搖擺,散發(fā)著柔和的光芒。
在樓內,酒樓的二層已經(jīng)座無虛席。一群文人墨客聚集在一起,桌上擺滿了琳瑯滿目的佳肴,香氣撲鼻。他們圍坐在桌旁,高聲談笑著,舉杯邀月,好不熱鬧。隨著伙計們忙碌的腳步,酒樓的每個角落都彌漫著酒香和菜香,吸引著眾人的注意。
偶爾,有幾聲喧嘩穿過人群的談話聲,幾位醉酒的文士揮舞著手中的酒杯,誦讀著自己即興吟誦的詩句,引得周圍人一陣陣的喝彩。燈光下,他們的面龐在酒意的映照下顯得紅潤,眼中閃爍著快樂的光芒。
朱雀間里,歡聲笑語交織成一曲熱鬧的夜晚樂章。唐寅,一襲道服,神采飛揚,坐在中央,周圍圍坐著的文人墨客們正傾聽他的豪言壯語。空氣中彌漫著酒香和熱情,好似每個人的心情都被這酒香所點燃。
突然,唐寅揮揮手,聲音洪亮地對小伙計大喊:“快去取筆墨來!我唐伯虎今夜有詩興,要即席揮毫!”他的話語似乎帶著魔力,立即吸引了在場眾人的目光,大家都期待著他的即興表演。
小伙計聽到命令,立刻反應過來,忙不迭地關上門,小跑著向掌柜的屋子奔去。他的腳步輕快,仿佛怕耽誤了這位才子的雅興。掌柜的屋子里,掌柜正在清點賬本,聽到小伙計的腳步聲,抬頭問道:“怎么了,這么急?”
小伙計急促地回答:“唐寅先生要筆墨,說是要現(xiàn)場揮毫,我得趕快去取。”聽到唐寅的名字,掌柜的眼中閃過一絲敬畏,連忙指揮其他伙計去取筆墨,然后叮囑小伙計:“去吧,快些,別讓他等急了。”
朱雀間的氣氛似乎達到了一個新的高潮。祝允明已經(jīng)微醺,圓臉上的紅光更加鮮明,他的話語中滿是酒意和不服輸?shù)那榫w。他的聲音有些顫動,但卻透著堅定,仿佛要在這個文人墨客聚集的場合證明自己的酒量。
“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唐伯虎!你和李太白相比,差遠了!“祝允明站起來,雖然身形微搖,但目光卻堅定地鎖定唐寅。他的話語中夾雜著醉意,但卻透露出一種挑釁。
旁邊的文徵明,面帶微笑,卻眉頭緊蹙,正在努力地試圖將祝允明拉回座位上,他的眼神中帶著一絲苦澀,似乎在暗示:“別再鬧了,我們來是為了歡聚,不是比酒量。”
正當唐寅準備反駁祝允明的時候,門突然被拉開,一個小伙計急匆匆地端著筆墨紙硯進來,打破了這暫時的僵局。小伙計的出現(xiàn)似乎讓大家都稍稍松了一口氣,眼前的這一幕也讓他們的注意力從唐寅和祝允明的爭執(zhí)上移開。
徐禎卿反應迅速,敏捷地整理桌面,為筆墨紙硯騰出了空間。他的動作利索而又有序,顯然在這種情況下,他仍然保持著清醒和冷靜。小伙計將筆墨紙硯放置好后,徐禎卿向他表示了感謝,并禮貌地送他出去。
屋內的氣氛在唐寅動筆的那一刻似乎都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他手持筆桿,筆尖沾滿了剛研磨的濃墨,凝神沉思了片刻。隨后,他輕輕嗅了嗅筆尖,似乎在品味著墨香。一切都準備就緒后,唐寅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他仿佛在心中已有了完整的構思。
他走到座位后的一面白墻前,眾人的眼光緊隨其后。唐寅站立良久,終于抬起筆鋒,輕輕觸碰墻面。隨著他手臂的起伏,墨跡在墻上流淌開來,潑墨成詩。他的動作既剛烈又優(yōu)雅,每一筆每一劃都顯得那么自然而又充滿力量。
在這一刻,房間里安靜得可以聽到針落,唯有唐寅手中的毛筆在墻上留下的沙沙聲響,仿佛在訴說著這首即興之作的詩意和力量。
當唐寅的手中的毛筆最終離開墻面,室內一瞬間安靜得幾乎能聽到心跳聲。徐經(jīng)率先打破了這片寂靜,他突然站起身來,臉上充滿了驚奇與欽佩,先是發(fā)出了一聲贊嘆,緊接著他的雙掌響亮地相擊,發(fā)出清脆的掌聲。緊隨其后,屋內的其他人也如同從夢中驚醒一般,開始鼓掌,聲音此起彼伏,回蕩在整個房間中。
唐寅轉過身來,臉上掛著得意洋洋的笑容,他朝祝允明挑釁地瞥了一眼,問道:“如何,我唐寅的墨寶能否與李太白的詩句相提并論?”祝允明望著墻上的詩句,似乎有些恍惚,他的眼神迷離,口中卻無言以對。
此時,徐經(jīng)情不自禁地高聲吟誦起唐寅所寫的詩句,“李白才名天下奇,開元人主最相知。夜郎不免長流去,今日書生敢望誰。”他的聲音鏗鏘有力,字字句句都流露出對唐寅才華的欽佩。朗誦完畢,他將手中的酒杯高高舉起,對著唐寅贊嘆道:“唐伯虎真乃當世奇才,堪比李太白再世!”言罷,徐經(jīng)飲盡手中的美酒。
唐寅也不甘示弱,他拿起桌上的酒杯,深深地對徐經(jīng)鞠了一躬,然后也一飲而盡,酒杯輕輕放下。他的眼神中閃爍著自信的光芒,似乎在這一刻,他已將自己與古代大詩人李白放在了同一水平線上。在場的人士,無不為唐寅的才華與膽識所折服。
這時,徐經(jīng)突然用筷子敲打桌上的酒壇,發(fā)出清脆的聲響,打斷了眾人的談笑。他神秘兮兮地說道:“諸位,我最近偶然購得一本奇書,不知你們是否有興趣一覽?”他的眼神在房間內掃視了一圈,每個人的面龐都映入他的眼簾。
唐寅聽聞此言,立刻來了精神,他放肆地大聲嚷嚷道:“有什么好東西就別藏著掖著了,快點拿出來給本仙瞧瞧!”他語氣中充滿了好奇和期待,然后重重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他的動作有些夸張,一股濃烈的酒氣隨之撲面而來,使得一旁的徐禎卿不禁皺起了眉頭,悄悄地把椅子往后挪了挪,以躲避那股酒氣。
只見徐經(jīng)從懷中慢慢掏出一本線裝書,它的封皮已經(jīng)泛黃,邊緣略顯卷曲,顯示出歲月的痕跡。這本書看上去頗為古舊,顯然歷經(jīng)了長時間。在昏黃的燈光下,書的封面顯得格外引人注目。眾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聚焦在書封的標題上,只見那四個楷書大字——“太平廣記”。
文徵明的臉上露出一絲疑惑,他不解地問徐經(jīng):“《太平廣記》乃北宋劉義慶編撰的志怪雜書,雖然內容離奇,但似乎并無太多稀奇之處啊。”他的語氣帶著好奇和困惑。
旁邊,祝允明的臉微微泛紅,似乎酒意正濃。他拿起酒杯輕輕一抿,然后轉向文徵明,語氣帶著些許興奮:“《太平廣記》原本有五百多卷,經(jīng)過南宋和元朝的戰(zhàn)亂,到了明朝時已經(jīng)只剩下約三百卷。衡父兄,莫非你手中的這本正是那些逸散的文卷之一?”
徐經(jīng)聞言,眼中閃過一絲得意的光芒。他伸出右手的大拇指,向祝允明豎了豎,贊賞地說:“枝山兄真是博學多才,名不虛傳。不錯,在下手中的這本正是早已失傳的卷三百七十《異物》。”
聽到這里,眾人的表情各異。唐寅眼中閃過一抹興奮的光芒,似乎對這本罕見的《太平廣記》特別感興趣。而文徵明和徐禎卿則顯得更加好奇,他們都想知道這本失傳的《異物》中究竟記載了些什么神奇的故事。
徐經(jīng)輕輕地翻開了那本古舊的《太平廣記》,小心地翻到了某一章節(jié)。他的手指輕輕撫過那些泛黃的書頁,似乎在感受著歷史的沉淀。房間里的氣氛隨之變得莊嚴肅穆,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徐經(jīng)的身上,等待著他的朗讀。
徐經(jīng)清了清喉嚨,開始朗讀那個章節(jié):“義熙元年,陶淵明沿江垂釣,誤入桃花源。源中景色幽美,芳草鮮美,鳥語花香,宛若仙境。民居散處,男女衣著古樸,顏色康健,不知有漢魏,無復亂世。”
他的聲音低沉而又富有韻律,似乎將眾人帶入了一個遙遠而又神秘的世界。眾人仿佛能夠感受到桃花源中的和煦陽光和溫暖的微風,能夠聽到鳥兒的歡唱和花香的飄散。
徐經(jīng)繼續(xù)朗讀:“淵明在此遇一老者,鬢發(fā)蒼蒼,擅書法。老者家藏古籍,多所著述。淵明住數(shù)十日,與老者講論詩文,心懷慰藉。”
聽到這里,唐寅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羨慕,似乎在想象與那位老者的交談和共同品味古籍的情景。文徵明和祝允明也不由得點了點頭,心中對陶淵明那種淡泊名利、追求精神世界的態(tài)度感到敬佩。
徐經(jīng)的聲音又響起:“臨別之際,老者以筆贈之,為餞別禮。淵明歸彭澤,遂作《歸去來兮辭》,歸隱田園。”
眾人聽到這,都不禁沉思起來。陶淵明的《歸去來兮辭》是眾所周知的,但很少有人知道其背后的故事。
徐經(jīng)最后朗讀:“至梁武帝時,安成王見畫僧繇有神筆,工于畫龍,召之壁畫。畫成,王問:‘何以不為龍睛?’繇曰:‘畫成則飛去。’王強之,繇乃為左二龍各睛一目,俄而風雷大作,二龍騰去。后人傳言,張僧繇所用之筆,乃昔時陶靖節(jié)之物也。”
房間里的氣氛一時間變得更加神秘莫測,眾人都沉浸在這個令人震撼的故事中。唐寅忍不住贊嘆:“這真是奇書中的奇書,沒想到《太平廣記》中竟藏有如此寶貴的故事!”而徐禎卿則是一臉向往地看著徐經(jīng)手中的書,似乎在想象自己也能有這樣的奇遇。
徐經(jīng)合上書本,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仿佛是在享受眾人的驚奇和贊賞。
文徵明聽完徐經(jīng)的話,眉頭微微一皺,以一種學者特有的懷疑態(tài)度說:“雖說這書卷珍貴,但其中所記載的,畢竟是稗官野史,流傳中夾雜許多夸張與虛構,實不足以為信。”
然而,唐寅卻顯得興致盎然,他激動地對眾人說:“看這里的記載,這后半段關于神筆的部分,應該來源于《南史·張僧繇傳》。我記得在石田先生那里曾瞥見過類似的記述,所以至少對于這神筆之說,應該并非全是無稽之談。”
祝允明聽后也是點頭附和:“確有此理,歷史上的記載雖不盡真實,但亦非全是虛構。”
話音剛落,唐寅又轉過頭來,好奇地問徐經(jīng):“你今天特意拿這篇文章給我們看,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徐經(jīng)聽了,神秘地一笑,然后從懷中慢慢掏出一個精致的白色玉匣,匣面上雕刻著細膩的云紋,看上去雅致而不失莊重。他小心翼翼地打開玉匣,遞給了唐寅,同時對他說:“據(jù)說這是南宋滅亡后,一位宋室遺臣帶到東瀛倭國,獻給了當時的倭王平時宗。我一直非常仰慕伯虎兄的大才,尤其是你的書畫造詣,所以特意從東瀛購回這件傳說中的神筆,希望以此為禮,與伯虎兄結為金蘭之交。不知伯虎兄意下如何?”
眾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唐寅手中的那個玉匣上。
燈火搖曳之下,唐寅手持玉匣,眼中閃爍著深思的光芒。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輕輕地打開匣子,映入眼簾的是一支獨特的毛筆。筆長約八寸,筆桿似玉似琉璃,透著淡淡的青光,充滿神秘的色澤。筆尖的毫毛非同凡響,與常見的狼毫大相徑庭,觸感既柔軟又韌性十足。
唐寅輕輕拿起毛筆,在空中揮動幾下,仿佛在試驗著筆的靈活度。滿意地點了點頭,他小心地將筆放回玉匣中。他的臉上布滿了感激之情,隨即深情地對徐經(jīng)說道:“我唐寅出身寒微,雖然才學得到世人贊譽,卻未曾有人如此重視我,送我如此珍貴的禮物。今日之后,徐兄弟便是我至交。”
說完,唐寅邁著矯健的步伐,走到徐經(jīng)面前。他拉著徐經(jīng)的手,轉頭朝著屋內的眾人宣告:“天地在上,今日各位作證,我唐寅與徐經(jīng)義結金蘭,雖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愿同日同月死。”
他的聲音洪亮而堅定,回蕩在酒樓的每一個角落。眾人聽后,情不自禁地鼓起掌來,熱烈祝賀這新結成的金蘭之交。
酒興漸濃之際,徐經(jīng)的話題引起了一陣新的興奮。眾人的目光聚焦在唐寅和徐經(jīng)身上,氣氛一時間顯得尤為熱烈。
徐經(jīng)面帶誠摯的表情,鄭重地向唐寅提出了自己的請求。他的聲音中透露出對唐寅的高度尊敬和期望:“伯虎,我希望你能夠來我府上任職家塾先生,這不僅能為你帶來穩(wěn)定的收入,也為您提供一個安靜的學習環(huán)境,我們可以一起準備弘治八年的鄉(xiāng)試。”
祝允明,這個剛剛得中的舉人老爺,雙眼閃爍著慈祥的光芒,點頭表示支持:“伯虎,這是個不錯的選擇,既能解決生計,又可以為以后考取功名作準備。”
文徵明沉默了一會兒,他明白唐寅的家庭困境,嘆了口氣,眼中閃過一絲憂郁,但最終沒有發(fā)表意見。
而徐禎卿,則是眼中充滿了羨慕和激動。作為江南四大才子之一,他自知名氣和成就不及其他三人,但對于唐寅能獲得這樣的機遇,他由衷地感到高興。
唐寅心中充滿了復雜的情緒。他的內心深處知道自己急需這份工作來贍養(yǎng)家庭,同時他也渴望通過鄉(xiāng)試獲得更高的學術成就。在酒精的鼓舞下,他終于開口,聲音帶著一絲顫抖:“衡父兄,我答應了!您的好意,我唐寅銘記在心。小小鄉(xiāng)試,不足為慮,為兄定能助你金榜提名!”
徐經(jīng)聽了,眉眼間流露出滿意的笑意,隨即語氣爽朗地補充道:“伯虎,你就放心好了。我會負責你所有的費用,直到會試結束。雖然我們徐家不算世家大族,但資助一位潛力無限的未來狀元,還是手到擒來的。”他說這話時,神采飛揚,充滿自信和豪爽。
整個酒樓的氣氛達到了高潮,所有人都為這突如其來的轉折感到興奮。唐寅和徐經(jīng)在眾人的祝福聲中緊緊握手,宣告了一段新的友誼的開始。
夜色漸濃,燈火星星地點綴在蘇州府的街道兩旁,醉仙樓的紅色燈籠在夜風中輕輕搖擺,折射出一片暖紅的光影。酒席終于在深夜的鐘聲中告一段落,眾人紛紛起身,步履蹣跚地離開了這個盛宴的現(xiàn)場。
祝允明輕輕扶著徐禎卿,嘴角掛著醉意朦朧的笑容,對唐寅和文徵明揮了揮手,道出了深夜的別離。在漆黑的夜空下,他們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遠處的街道拐角。
唐寅,這位被稱作酒中仙的豪放士,此刻也顯得有些力不從心。他搖搖晃晃地走出醉仙樓,好像隨時都可能跌倒在地。文徵明伸出手臂,穩(wěn)住了他,然后把他拉到一邊,聲音低沉而認真地對他說:“伯虎,我知道你心胸寬廣,但徐經(jīng)這人過于張揚,我擔心他會給你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你要多加小心。”
唐寅微醺的雙眼迷離地看著文徵明,嘴角揚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容,似乎并沒有完全聽進文徵明的忠告。他輕松地拍了拍文徵明的肩膀,含糊地說:“徵明,放心吧,我知道的。”說完,他慢悠悠地向徐經(jīng)的馬車走去。
文徵明站在原地,看著唐寅踉蹌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他抬頭望向西邊的天空,那里新月如鉤,清冷的月光灑在他的身上,投下一道孤獨的身影。他嘆了口氣,轉身步入了街道旁的陰影之中,悄然離去。夜,就這樣在輕輕的風聲和遠處傳來的夜曲中,漸漸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