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我這樣一個小玩意兒入不了帝王的眼,亦或是陛下真的太愛阿娘了,他竟也默許了我的存在。
甚至,我的用度比真正的公主還要奢靡。
承平二十年,我十九歲,阿娘替我尋了一位夫婿,我沒有拒絕的余地。
萬壽宴上,觥籌交錯。
許久不曾見過的阿娘在陛下懷里輕輕笑開,她瘦了許多,滿臉脂粉也遮不住病容憔悴。
阿娘本就身體嬌弱,又因在生瑨安時大出血,以至落下了病根,這些年來,即使陛下遍尋天下名醫,卻也一直不見什么成效。
「戮寧,你還不曾見過淮知吧?」
阿娘淡聲喚我,我回過神來。
微微側目,這才看見一襲赤色官袍,烏發紗帽,玉立于金殿之上的薛淮知。
翩翩公子,灼灼如華。
這便是阿娘為我選的歸宿。
太子少師,薛淮知。
我在宮里也聽過他的名,薛淮知十六歲登科,為天子門生,弱冠年便已位至少師,是無數殷川少女的春閨夢里人。
「臣,薛淮知,問公主安。」
他朝我行禮,霜玉一般的嗓音壓不住王孫貴女們的鄙夷。
不必猜我也知道那些人在想什么。
我這樣的人,的確是配不上薛淮知的。
可他沒辦法拒絕,我也沒有。
我并不在意那些乏善可陳的私語,笑著端起杯盞,一飲而盡,目光落在薛淮知溫潤的面上。
虛情假意的日子過久了,廉恥又算什么?
像是刻意,我輕咬出他的名字:「淮知」。
我自是清楚這張同阿娘一樣攝人心魄的臉有多大的殺傷力。
下一瞬,我險些笑出聲來。
絲竹樂聲中,風光霽月的薛少師連杯盞都握不穩,被潑灑出的酒水濕了半幅衣袍。
夜里
朝陽殿的燭火無風自熄。
我懨懨起身,屏退左右。
珠簾后慢慢踱出一個錦衣少年,借著月色,我瞧見了一雙泛著情欲的眼。
宮苑之中,能有如此大膽的只有殷川的六皇子。
殷少憂。
「阿姊。」
少年欺身過來,氣息紊亂,一雙大掌將我緊緊箍在懷里,灼灼目光幾乎要將我燙穿。
他望著我,眼角微微泛紅。
「阿姊真要嫁那薛淮知?」
早有預料,我從善如流,指尖撫過他的胸膛:「少憂,嫁不嫁不由阿姊說了算,還記得阿姊說過的話嗎?」
「只有坐上高位,才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我迎上他的目光,聲音灌進不經意的蠱惑:「少憂會聽阿姊的話對嗎?阿姊要少憂坐殷川的王。」
「阿姊……」
此刻,少年臉上是無法壓抑的情動,密集的吻落在頸間。
呼吸聲愈發沉重,如同黑夜里隱忍的野獸。
「阿姊想要少憂做什么,少憂便做什么。」
「覬覦阿姊的人,都該死!」
夜色昏暗,我的嘴角浮現出一抹笑意。
只有我知道,殷少憂那副人畜無害的清雋面孔下藏著怎樣的利刃。
他與我是一樣的人。
早就在寡情少義的皇城里長成了徹頭徹尾的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