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十歲,阿娘被封為沈榮妃,恩寵盛極一時。
臘八之際,阿娘有了身孕,陛下不理朝政,日日陪在她身邊。
宮里人人都羨慕她,她身上穿著最華貴的云錦,鬢間簪著青玉步搖,這些珍寶都是死去的父親給不了她的。
阿娘臉上的笑意一天比一天鮮妍,整日肆無忌憚的揮霍帝王恩寵。
我問她,你不想阿爹嗎?
阿娘面容嬌媚,青蔥一般的玉指撫過滿室珠玉,她說:「戮寧,情愛在榮華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她說這話時是那樣輕松,可我從前明明見過她因阿爹日夜辛勞而偷偷落淚,也見過她駐足眺望,徹夜候阿爹歸家,直至天明。
而今,她似乎早已經忘記了,她曾經是另一個男人的妻,那個男人給不了她什么,卻愿意為她生,為她死。
懷胎八月,母親早產,所幸神佛庇佑,順利產下一名男嬰。
這是阿娘同別人的孩子,也是殷川的第八個皇子,取名「瑨安」。
陛下大赦天下,舉國之力慶賀瑨安百日之宴。
一時間,萬國來朝,榮光無限。
阿娘在席上大醉一場,陛下抱她回宮,她忽而哭鬧著要找女兒。
「善善,我的善善呢?」
陛下輕聲哄她:「沒有善善,只有戮寧……」
「……」
陛下將母親送回青梧宮的時候,我正坐在宮門口,小心翼翼描著著手里的風箏。
五彩蝶的圖案描了一半,陛下忽然過來拾起我的風箏看了許久,我垂著頭,聽見他低沉的聲音響起,不辨喜怒。
他說:「孤第一次在宮里見到玉娘時,她也給了孤這樣一只風箏,玉娘告訴孤,風箏能替孤去見想見的人……那個時候,孤什么都沒有,只有玉娘真心待孤好。」
「戮寧,你爹染指了孤的玉娘,你說他該不該死?」
我死死咬著下唇,但到底年紀小,眼底的恨意藏也藏不住。
陛下忽而大笑起來:「戮寧,你和玉娘好像,孤越來越舍不得殺你了。」
他錯了,我和阿娘才不像。
阿娘會忘記阿爹,我不會。
我會永遠記得阿爹血紅的衣,記得阿爹被誣的名,記得宋氏全族一百二十七口血淋淋的人命。
只有這樣,我才勇氣在這座爛透的皇城里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