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州府雖比不得成都府繁華,也有三萬戶,約十萬人口。眾人進眉州府不遠,便見一條小河穿城而過。其時月在中天、華燈初上,小河沿岸,游人如織,各色攤販爭相吆喝;小河之上,畫舫輕舸穿梭來去,絲竹悠揚。三人沿小河岸邊走約半里地,便見河對岸搭起一個木臺,直伸到小河中央,木臺上十幾名妙齡女子載歌載舞,曼妙動人。一曲《霓裳羽衣舞》罷,少女們紛紛退下,又上來一蒙面大漢。只見他身著戲服,面上戴了一個橫眉豎目的黑色臉譜,在木臺中央來回走幾步,略一點頭,面上的臉譜已變成紅色,眉目類似鐘馗;再一點頭,臉譜又變成青面獠牙的鬼臉,一連變了七八張不同的臉譜。木臺前后、小河上下的圍觀游客紛紛拍手叫好。趙圓月大感新奇,也不禁微笑鼓掌。
“真乃是一處人杰地靈的所在。”姜一楓微笑嘆道,“也難怪此處出了蘇軾這樣的大人物。”
“一楓哥哥。”趙圓月手上折了一枝櫻花,眼望水街,向姜一楓言道。
“嗯?圓月妹子有何話說?”姜一楓側頭問她。
趙圓月未曾說話,先自臉紅,想了半天,道:“沒什么。此處風景甚好,我方才在想,若是有朝一日能來此處定居,也算不枉此生。”
三人游玩一陣,便去找客棧歇息,第二日清晨繼續趕路。
申時,到得峨眉山腳下。山腳下有一小縣城,因山而名,喚作峨眉縣。三人一看天色尚早,便先不進縣城,只在山腳將馬寄了,徑直進到峨眉山之中。
時天有微雨,峨眉山山色青黛,姿容秀麗,全都籠在一層朦朦細雨之中。進得山來,竹葉滴翠,小溪流紅;遠近各處寺廟不時傳來陣陣梵音。
“蜀僧抱綠綺,西下峨眉峰。為我一揮手,如聽萬壑松。客心洗流水,馀響入霜鐘。不覺碧山暮,秋云暗幾重。”趙圓月不禁嘆道,“真是一座好山。”
“峨眉天下秀。”姜一楓點頭道,“誠不我欺也。”
三人一路游玩美景。一線天如刀劈斧砍,人行其中,抬頭望天只得一線;牛心寺清澗奔流,跳珠濺玉;九十九道拐依山而鑿,蜿蜒曲折。傍晚時分,到得新殿寺,姜一楓三人尋了個人家道擾住下。好在山中時有游客,山中人家也已見怪不怪,飲食也備的周全。
山中入夜寒冷,三人燙一壺酒,一邊喝,一邊就著打聽劍仙一事。山中人只是笑著搖頭,言道從此處上去便是此山最高處,山巔有廟曰金頂,若要尋時,可去金頂看看。
次日寅時,天不見亮,三人便收拾起身前往山頂。到得山頂,腳下云海翻滾,如在云端。恰在此時,一輪紅日從云海中冉冉生出,霎時間將一片白茫茫的云海染成金黃。三人目睹勝景,不覺看的呆了。
山頂有廟曰金頂,三人進廟打聽,廟中僧人卻不知有甚劍仙,微笑合十不語。山頂附近亦有幾戶人家。三人挨個打聽,卻只是搖頭不知。
三人不死心,沿著山頂轉得幾轉,心道既是劍仙,不定藏于哪座洞府清修。幾圈轉下來,別說洞府,連大一點的山洞都沒見著。
眼看天色將晚,三人無計可施,只得退下山來取了馬匹,準備前往峨眉縣城歇息一晚,再做打算。
三人進得峨眉縣城,已是黃昏;就路邊找一小攤,各自叫了一碗牛肉豆腐腦,邊吃邊聊。攤主一面招攬生意,一面不住上下打量他三人。
姜一楓道:“我自思量,蜀山劍仙之說應非虛假,只是我們無緣,不能得見,明日且在這城中再打聽打聽。”
軒轅無咎二人尚未答話,攤主耳尖,先聽見了,忙問道:“蜀山劍仙?三位可是要找蜀山劍派投師學藝?”
三人一愣,齊齊放下碗筷,莫非踏破鐵腳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姜一楓道:“我們是要找蜀山派……”話未說畢,攤主一疊聲道:“走走走!我帶你去!”一邊麻利的擦擦手,攤子也不要了,拉上他三人就走。
姜一楓等三人面面相覷,不明就里。軒轅無咎悄聲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趙圓月亦悄聲道:“也不一定。我看這攤主不似壞人。”
姜一楓想一想,即算是個壞人,看他身手也不能奈何了我與軒轅無咎,便朝他二人點點頭,隨攤主而去。
攤主雖無武功,腳下倒快,一路不停催促,惟恐他三人落后。
穿街過巷,大約一炷香的功夫,來到一條街道口子上,三人往里一看,不覺目瞪口呆。但見這條街道兩側皆為二層的樓房,鱗次櫛比,每棟樓外皆掛有大字招牌,放眼望去,有“峨眉山劍派”、“峨眉劍派”、“蜀山劍仙派”、“新蜀山劍派”、“正宗蜀山劍派”、“獨一家蜀山劍派”……林林總總,不下幾十個名目。每棟樓門首處皆站有一人,作劍客打扮,吆喝聲此起彼伏:“學劍來這里!這里最正宗!”、“今日八折!名額有限!收完即止!”、“第九屆劍仙大會奪魁者在此!速來學劍!”……
三人尚未回過神來,早被攤主拉至一棟樓前,對門首處的人言道:“三位。”
門首處乃是一個虬髯大漢,三十左右年紀。他看了看姜一楓三人,拿出三貫錢遞與攤主,攤主收了錢,向眾人道一個別,徑自去了。
虬髯大漢側身讓開大門,向三人做了一個里邊請的手勢。
姜一楓抬頭一看,門首寫的是“正宗蜀山劍派”。他三人互相看看,一時猶豫不決。
虬髯大漢催促道:“來都來了,還猶豫什么?進去再說。”
姜一楓試探問道:“這里是蜀山派?”
虬髯大漢道:“自然!我這可是正宗蜀山劍派!”
姜一楓指著其他幾十家招牌,道:“那這些……”
虬髯大漢不耐煩道:“那些都是假的!只有我這家是真的!你們來我這里,算是找對了地方!”
軒轅無咎道:“我們如何知道你這家不是假的?”
虬髯大漢怒道:“我說是真的自然便是真的!怎地?想反悔可不成!你們適才也看見了,我可是給了別人介紹費的。”
軒轅無咎冷冷道:“你給別人銀錢與我們何干?我們想走便走,你敢攔我?”
正說話之間,大門內匆匆走出一名女子,二十七八年紀,亦是一身劍客打扮,背上斜背了一柄長劍。她出門看了看,埋怨虬髯大漢道:“師兄你又鬧脾氣。師父教育你多少次了?叫你來這里接收學徒便是要磨磨你的性子,誰知你還不改。”
虬髯大漢賭氣轉頭不語。
女子轉頭向姜一楓三人笑道:“三位切莫見怪,我這師兄是個急性子,脾氣暴躁,人卻不壞。三位既來學藝,這就隨我去見師父罷。我叫做劉艷紅,以后可就是你們的師姐了。”
姜一楓尋思與其與他們纏夾不清,不如直接問他們師父,便朝軒轅無咎和趙圓月點點頭,三人同隨女子進了大門。
穿過大廳,后面乃是一個很大的院子。院子當中十八九個人正在練劍,服飾整齊劃一,動作卻參差不齊。院子北面,一把花梨木交椅上坐了一個老人,鶴發童顏,頗有仙風道骨。老人背后一左一右各站一名弟子。老人一面看眾人練劍,一面品茶。
劉艷紅帶著三人從院子側面繞過練劍眾人,來到老人面前。
姜一楓上前叉手問道:“敢問老先生,便是蜀山派的掌門么?”
老人捻須微笑道:“正是。老夫名叫江乘云,便是這蜀山劍派的掌門。三位打算學多久?三年?兩年?”
姜一楓道:“我們此來卻不是為學劍,乃是……”
他尚未說畢,江乘云已拉長了臉,將茶盞往身旁矮幾上重重一放,冷然道:“三位來此卻不學劍,莫不是戲耍老夫?”
姜一楓道:“我們從未說過來此學劍,如何成了戲耍于你?”
江乘云道:“我不管那許多。既然來了,必須學劍!不學也成,交一年學費自去。每人一百兩,你三人共是三百兩銀子!”此時面露猙獰,卻哪還有半點仙風道骨?
姜一楓道:“若是不交便如何?”
江乘云冷笑道:“若是不交,便打到你交!”
一時之間,院子左右廂房中躥出來十一二個人,皆身背長劍,將姜一楓三人團團圍住,殺氣騰騰。院子里原本練劍的眾人,皆退到角落,有的面露懼色。
姜一楓先對軒轅無咎道:“這些人不是敵軍,無咎兄不可下狠手。”
軒轅無咎點點頭,緩緩摘下背后長槍。
突聽得東廂房頂上有人說道:“十多人欺負三個小娃兒,不要臉!”
眾人皆抬頭望去。就見東廂房頂上站了一個人,亦是三十上下年紀,灰衣布鞋,便如路邊耕種的農民,唯一不同的便是身后也斜背了一柄長劍。
江乘云道:“老夫教訓徒弟,不勞閣下費心。”他見那人悄無聲息站在房頂,也不知何時上去的,心下有些忐忑,便不如對姜一楓三人那般囂張。
那人哈哈笑了一聲,也不見他如何做勢,只一跨步,便到了圈子中間。眾人看的清清楚楚,卻又莫名其妙。那屋頂離地少說也有一丈五六尺,離著眾人圍成的圈子也有個一二十步,他便是抬腿一跨,說到就到了。
他先問姜一楓:“你等是他徒弟?”
姜一楓搖搖頭,道:“我們原本是找蜀山派打聽一件事情,不想到得此處。”
灰衣人轉頭向江乘云道:“既然不是你徒弟,便不是你家事。你這么多人欺負三個小娃兒,我偏要管上一管。”
江乘云適才見他跨步過來,心下先自慫了,暗思他武功必在我之上,不如乘他不備一擁而上。他便朝眾人使了個眼色,眾人刷刷拔劍,向灰衣人刺去。
姜一楓與軒轅無咎尚未有所動作,就聽那灰衣人哈哈大笑,也不見他如何動作,只在劍叢中如一團灰影,急速穿梭,“啪啪啪”一連聲脆響,沖上去的眾人每人臉上都挨了一記響亮的耳光,眾人臉上頓時浮起一個紅色手掌印。江乘云急待退時,卻是不及,啪啪兩聲,他左右臉上各挨一記,這兩記耳光比起其他人來尤重,江乘云的左右臉頰頓時又紅又腫。
灰衣人打完之后,依舊站在中央。江乘云與眾人捂著臉紛紛退后。
灰衣人對江乘云冷冷道:“你等假借蜀山派名頭收徒,原本不能容你,但師父有過吩咐,教授劍術令人強身健體,也并非全是壞事,只要不作惡,便由得你去;但你等若要傷人,卻容你不得。你且好自為之。”江乘云此時哪還有半點威風,連連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