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加餐的動力對飯桶而言意義非凡，他拿著尺寸不大，卻分外瘆人的小刀，把大魁追得驚慌失措，像個無路可逃的過街老鼠被堵在絕望的角落里，只能竄來竄去拼命掙扎。

面色鐵凝的大魁被堵在墻角，手中劈刀直指一心要給他凈身的飯桶。

“胖子，聽哥一句勸，我見不得獸工那把刀，你收起來行不行，算哥求你了，免得傷了咱兄弟倆的和氣。”

獸工那把刀不知騸了多少性情暴躁的發(fā)情牲口，每回干這種缺德事，獸工就會喊上大魁，讓他死死按住牲口，他好順利執(zhí)行，然后用牲口的命根子給他開小灶做煲吃。

“老東西，你忘恩負義！”

獸工全當沒聽見，堵住耳朵直接背過身，現(xiàn)場給大魁詮釋了什么叫做忘恩負義。

還未親身感受過洞房花燭之樂的大魁害怕眼前的胖子一根筋，真把他給騸成了娘娘腔，他哭喪著臉看向許天。

“秀才，咱可都是虎賁營逃出生天的難兄難弟啊，你可不能不管吶！”

許天看了看四周義憤填膺的眾人，只得無奈攤手：“我這主簿不好干吶，得和參將大人有個交代。”

病急亂投醫(yī)的大魁又懇求麻子，連連鞠躬作揖：“義父啊，繞孩兒一條狗命吧！”

麻子朝抹了蝎子屎的樹葉又吐了一口唾沫，把剛才掉落的樹葉繼續(xù)貼臉上腫脹處，一臉無奈表情。

“現(xiàn)在叫義父遲咧，你就是喊大黃義父，它也不可能替你求情了。”

大黃端坐在地上看著眼前的一切，歪著腦袋甚是可愛，也是一副幸災樂禍的嘴臉。

“豁牙，我的活祖宗，替我向大伙求求情！”

被逼無奈的大魁就差跪下來給豁牙當場磕頭，飯桶雖然體型肥碩，追人的速度卻是一點不遜于他。

“你一聲招呼不打，拿兄弟們的狼皮羊肉去討小寡婦歡心，可曾想過也有今天？”

豁牙越想越氣：“該！”

八借沒等大魁找他求情，主動開口道：“我叫你一聲孫子，你敢答應嗎？你敢答應，爺就網(wǎng)開一面。”

大魁想也沒想，能屈能伸地回了一句：“八借爺爺喲，你快讓這死胖子別追了，我是你孝孫還不成嘛！”

八借是什么德性旁人不知，許天卻是清楚他肚子里憋著什么壞水，他擱這兒又想占大魁的便宜。

只見八借盯著大魁手里的劈刀，一臉壞笑地糊弄他道：“你把劈刀借給爺，爺改明兒給你尋個奶，再給你生個爹，你看如何？”

三只手是個做事干凈利落的心狠之人，他一張口就殺人誅心。

“胖子哎，騸快點，騸完我好把那玩意兒拎給隔壁小寡婦，也讓她早點斷了念想，另尋姻緣。”

城樓上那幫來自獨眼和祁得勝麾下的士卒大魁一個也不認識，這會兒他們或靠墻邊，或坐在臺階上看熱鬧，沒一個人有多管閑事的熱忱之心。

眼看拳拳打在棉花上，實在找不到一個替自己說情的人，大魁只得繼續(xù)和飯桶周旋。

“胖子，我也給你加餐行不行？”

飯桶看著呆笨，卻沒那么容易糊弄，他清楚許天的主簿一職的職責是什么，并且更清楚半扇羊?qū)Υ蠡锏闹匾浴?

飯桶不善言辭，素日看著憨態(tài)可掬，并不代表他沒有不容觸碰的逆鱗。

“我最討厭別人喊我死胖子！”

飯桶不在乎別人嘲笑他胖，但胖子前非要加一個“死”字，那就是在挑戰(zhàn)他無可忍受的底線。

口無遮攔的大魁把自己逼上了不可挽回的絕路，只得高舉劈刀恐嚇飯桶：“我刀比你長，你再過來我就不客氣啦！”

飯桶看了看大魁手上的劈刀，再審視一番自己手里的小刀，確實在尺寸上遜色不少。

兵器講究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短了一大截的小刀使飯桶沒了進攻的底氣，只得扭頭看向身后，投出求助的目光看向眾人。

豁牙反應神速，他一張口使大魁如遭雷擊。

“胖子，實在不行，用彈弓打爆那牲口的卵也成。”

“好勒。”

彈弓是飯桶的拿手絕活，被豁牙這么一點，他笑著掏出別在腰上的致命暗器，蹲下臃腫的身體撿了一顆石子。

飯桶是河西營中的神射手，臂力驚人，被他拉壞的弓弩不在少數(shù)，普通弓箭他用著實在勉強。

許天入營那會見識過飯桶在校場上的射術(shù)，尋常弓箭在飯桶手里兩個來回就得弦斷臂裂，重新?lián)Q弓。

為了檢驗飯桶的真實臂力，河西營中曾有人找來一張三百石的硬霞弓，飯桶兩指勾弦迸射，連發(fā)七次就拉壞了弓弦，足見其臂力之大，世間罕見。

有著當世用弓第一人的急先鋒梁破可挽弓六百石，天賦異稟的飯桶即便再怎么臂力驚人，也難以企及梁破這等傲視群雄的高度，許天猜測飯桶的臂力應該接近五百石。

了解飯桶的人，無人質(zhì)疑他的射術(shù)，自恃清高的大魁也不例外，他看到飯桶拉滿彈弓上的牛筋，嚇得來回閃躲，急得臉上表情跟著陰晴不定起來。

大魁一邊閃閃躲躲來自飯桶的瞄準，一邊指著豁牙口誅芬芳。

“天殺的臭嘴豁牙，我今個要是命根子有個三長兩短，我咒你花燭夜不舉，生兒子跟隔壁姓……”

雙手捂著隨時遭受威脅的襠中，大魁越罵越起勁，一時臟話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你小解順風滋一鞋……喝涼水塞牙拉一兜……你當心死了也被人在墳頭澆童子尿……”

大魁掙扎得越厲害，罵得越難聽，看熱鬧的豁牙就越興奮。

以大魁痛苦為快樂的豁牙聽著他那罵人的新鮮詞兒，比聽說書先生講大千世界都有意思。

豁牙是個大老粗，只見他一知半解地來到許天身邊，一臉燦笑地不恥下問道：“秀才，啥叫不舉？”

此等問題實在有辱斯文，許天不知從何解釋，只得迂回點撥腦袋靈光的豁牙。

“不舉勝于無，這都不是大事兒，起碼還在襠里扯著，你讓飯桶趕緊動手，他以后想舉，也只能全靠白日夢。”

豁牙似乎明白了其中意思，于是彎腰在周圍尋找碎石，將撿來的一顆顆石子全遞給飯桶。

“胖子，快點動手吧，給娘娘腔湊個伴兒。”

無端被惡語牽連的娘娘腔氣得怒瞪口無遮攔的豁牙。

“老子再重申一遍，老子是爺們兒！純的！”

說也奇怪，娘娘腔每回重申自己是爺們時，說的每句話都鏗鏘有力，透著一股純正爺們范兒，可一旦平心靜氣與人攀談，說話的聲音又變得無比尖膩綿柔，透著一股難以形容的陰柔感。

豁牙自知說錯了話，惹得娘娘腔大發(fā)雷霆，只得沖娘娘腔伸出臉，給自己的欠揍嘴臉來了兩巴掌以示歉意。

大人不記小人過的娘娘腔腦袋一扭，冷哼了一聲，就此作罷，沒再計較。

“哼！”

飯桶瞄著動來動去的大魁已經(jīng)許久，他越是只瞄不打，大魁越心驚膽戰(zhàn)，他一會捂襠，一會作揖懇求，深怕下身有個好歹，從此獨苗絕后。

在恐懼的威脅支配下，魁梧大漢終于是被嚇得膝蓋一軟，當場跪了下來。

“各位義父爺爺活祖宗，我大魁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拿集體的東西為一己私心，我可是十八代單傳吶，沒了命根子還不如殺了我啊……”

大魁說著說著便情難自禁地嚎啕起來，聲音聒噪得讓人心情煩躁。

圍觀這一難得景象的士卒們掏了掏耳朵，大魁的嚎啕聲堪比殺豬，七尺漢子被逼到絕境，也得梨花帶雨，淚水潸潸。

飯桶不是以他人痛苦為樂的鐵石心腸之人，他頭一次見大魁這副模樣，有些于心不忍，于是回頭看向眾人征詢意見。

“要不……算了吧？”

豁牙不敢擅自做主，只得將征詢的目光投向掌管物資的許天。

小懲大誡不可少，這是難得的警示機會，許天和眾人目目相對，一時也想不出好的懲罰措施，只得假裝出為難表情看向快被嚇得尿一襠的大魁。

“兄弟，我也很難辦吶！”

大魁哪里知道許天是在拿著雞毛當令箭，他欲哭無淚地跪地作揖：“頭可破血可流，襠里的卵兒不能丟，擱我老家，人死得全尸，我懇求換個刑罰。”

除了宮刑，大伙對大周的其他刑罰一概知之甚少。

許天一時半會兒也沒轍，只得臨時起意豁牙道：“先綁了吧……”

出工出力豁牙未必任勞任怨，可要是幸災樂禍拿人尋開心，他比在場任何一人都要起勁。

八借見狀跟上去湊熱鬧，協(xié)同豁牙很快將大魁五花大綁在一個十字木樁上以儆效尤。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往后誰人敢動集體財物，就是這個下場！”

主簿不是個人人羨慕的好差事，想要震懾在場眾人，許天不得不拿大魁這個負面典型替陸長青立軍威。

雖說這手段有些招恨，好在效果不錯，能夠在上千人的隊伍里起到警示作用，避免類似情況繼續(xù)發(fā)生。

“大魁啊大魁，你自己往刀口上撞，不能怪兄弟我狠心，這是參將大人的明確指示，我也就是個狐假虎威的代執(zhí)行之人。”

迫于無奈的許天也只得暗暗在心里嘀咕，至于如何懲處目無軍紀的大魁，陸長青沒有明確交代，只讓許天處理得當，可以給予適當?shù)钠と饨逃柡途穸矅槨?

現(xiàn)在精神恫嚇有了，皮肉教訓該怎么訓？

這是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