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上的綠洲星星點點,面積很大卻很分散,和大魁的頭發(fā)一樣,稀疏得有些寥落。
牧場用木樁框了百畝,搭了一個羊圈和若干個牛棚,其中還飼養(yǎng)不少馬。
許天與獸工穿過羊圈缺口,在羊圈與牛棚之間的井口邊,發(fā)現(xiàn)了躺在地上的娘娘腔。
娘娘腔身受重傷,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獸工上前查驗傷勢,將手貼到他的鼻息處,不由舒緩了一口氣。
“還活著!”
娘娘腔遍體鱗傷,身上滿是牛羊糞便刺鼻的污穢氣味,許天靠近時不禁憋了一口氣。
“有性命之憂嗎?”
獸工沒有嫌棄這股腌臜味,在娘娘腔的各處骨骼細致檢查,給出結論道:“沒有致命傷,骨頭也都完好。”
壓下心頭那點尚未泯滅的慈悲,許天正欲搶一匹受驚的矮馬將娘娘腔馱走,身旁古井中突然爆發(fā)出一道回聲。
“咕呱~~~”
聽到這一聲類似蛙鳴的雄厚回聲,許天下意識靠近古井,與井底那道瘆人的眸子悄然對視。
在月色的渲染下,那雙巨眼恐怖至極,濕潤的瞳孔如水波擴散,透著與枯井一樣深不見底的幽怨。
此時殘月懸空,微風拂過攜一絲陰寒觸及到肌膚,雖不及嚴冬刺骨,卻也使皮膚有一陣皸裂之感。
朦朧月色傾灑在井底,透過頭頂投射而下的皎潔月光,許天剛才看清了那道巨眼的軀體。
井底之物體型巨大,抬頭凝望的不知是巴掌大的天空,還是好奇伸出腦袋一探究竟的許天。
那雙巨眼與許天對視的剎那,竟眨動了一下眼皮,瞳孔也似夜晚湖面蕩起波浪,泛著一絲幽暗的微光。
這種突如其來的驚嚇超出了許天的認知,如此龐然大物困于井底,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獸工見他整個人嚇得身體后退,險些站立不穩(wěn),臉上神色更是出現(xiàn)明顯異常,老臉上的表情也跟著凝固起來。
獸工忙問:“秀才,看到什么嚇成這樣?”
許天大腦一片空白,嘴巴支支吾吾:“好……好……好……好像……是……是個蛤蟆!”
獸工好奇地把腦袋伸向井口,他這不看不要緊,一看差點把自己嚇得原地投胎。
“咕呱~~~”
只見井底的巨型蛤蟆抬頭看著他,眼睛時不時地眨動,緊抿的嘴巴里竟能發(fā)出渾厚的叫聲在井中回蕩。
獸工的面色在月光下看著煞白,舌頭也開始有些打結:“還……還是個……活物!”
獸工年紀已過不惑,并不代表他無所不知,見多識廣。
體型如此龐大的蛤蟆他聞所未聞,至于見,也是老姑娘上花轎,大半輩子頭一回。
定了定心神,獸工將混濁的目光投向枯井,對著口似道門八卦,高出地面約半米的古樸井臺開始打量起來。
許天沒敢輕舉妄動,更沒再探出腦袋與井中蛤蟆對視,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的腿嚇得綿軟無力,不聽使喚,只能佯裝鎮(zhèn)定地盯著井臺觀察,以掩飾緊張與心虛。
通過對充滿歲月痕跡的井臺觀察,許天推測這口井的年代至少可以追溯到前朝,并且他從井口造型推斷,這井應該出自某位道門匠人之手,因為井臺四周有模糊的道門符箓痕跡,分布廣泛。
符箓沿著井臺涂寫得密密麻麻,由于時間久遠,風吹日曬,上面的墨跡、金粉印記、以及朱砂和雕刻痕跡都已斑駁,加之月色朦朧,看不真切,許天再看不出其他門道。
蛤蟆困于井底,既沒爆發(fā)出毀天滅地的恐怖力量,也沒有將獸工與他二人當場打牙祭,許天腦袋清醒一轉(zhuǎn),頓時想通黃四郎在此圈地建牧場的真實目的。
許久才恢復神志的獸工,反應遲鈍地望著許天:“秀才,這底下是只蛤蟆?”
許天沒跟他強調(diào)措辭中該加個“大”字,只淡淡的撇嘴回了獸工一句:“您老要是沒看清,不妨再瞅一眼。”
心有余悸的獸工狂搖頭,他可沒有勇氣再與井底的蛤蟆對視一眼。
“這地方瘆得慌,我一把老骨頭受不了驚嚇,還是趕緊走吧……”
在獸工的催促下,許天沒再研究這口古井,以及井底那只巨型蛤蟆。
娘娘腔的傷勢不能拖延,大伙在這地方耽誤的時間越久也就越危險,有關這口古井里的秘密,回去以后他可以慢慢琢磨,眼下許天可沒有閑情雅致在此逗留。
……
無論是數(shù)量還是氣勢上都沒能占據(jù)上風的狼群,在第二次的纏斗中又敗下陣來。
這一次與潰兵們的短暫交鋒,狼群損失過半,血淋淋的瘦狼被不嫌肉少的豁牙與黃羊綁在一起,準備帶回去剝皮吃肉。
注定鎩羽而歸,甚至全軍覆沒的狼群不甘心來之不易的獵物拱手相讓,剩下一群狼在堅韌不屈的狼頭帶領下,發(fā)起了第三輪主動攻擊。
狼群的攻擊令在戰(zhàn)場上未嘗一勝的烏合之眾們頗為感慨,所謂一而盛,再而衰,三而竭……大概就是眼前這副的場景。
一馬當先的大魁沒有手下留情,一根短棍被揮得像染了紅漆,連同他的右手和衣服上,也都是鮮紅的血跡。
在占據(jù)絕對優(yōu)勢的情況下,豁牙與八借也沒再浪費時間,與大伙直接送最后幾只毅力驚人的灰狼飲恨戈壁,然后擰斷狼的脖子和羊全部拴在一起。
狼群進入羊圈大開殺戒的時間不長,只咬死了體型中等的黃羊四十多只。
加上最后自尋死路的十多只狼,大伙能成功帶走的戰(zhàn)利品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多。
眼前看似豐厚的收獲并未達到大伙一人一只羊的最初預期,而且還有一大群牛羊圍在牧場,看似唾手可得又沒辦法一網(wǎng)打盡,饞得大伙不忍就搶這么些東西逃之夭夭。
除了烏衣巷,分布于漠城其他犄角旮旯的烏合之眾數(shù)量眾多,這些肉也只夠上千人熬鍋湯。
麻子清楚機會只有一次,他不滿足于眼前數(shù)量有限的戰(zhàn)利品,于是提議道:“要不再殺幾只牛帶上?”
還未換來大伙的共識,黑暗中走出兩道漆黑身影。
“你要是能扛走,我倒是不攔著!”
由于牧場的牛馬受驚狂躁,許天沒能偷得看中的一匹矮馬,于是他只得忍著熏人的氣味,背著娘親親與大伙匯合。
獸工今晚受夠了驚嚇,他將騸過無數(shù)牛馬的小刀插到腰間,催促道:“這里不能久留,我們得趕緊離開。”
粗中有細的飯桶一直目光聚焦在塔樓之上,為不讓上面的羊倌與守衛(wèi)探出腦袋查看動靜,他手里的磨牙豆從來到羊圈就沒停止過射擊。
敏銳地感知到腳下有細微震動,飯桶預感不妙地喃喃道:“有動靜!”
豁牙聞言趴到地上貼耳一聽,眉頭緊接一皺:“是有人朝這里過來了,人數(shù)還不少!”
麻子有些惋惜,恨不能將整個牧場洗劫一空,但考慮到實際情況,他只能懊惱作罷。
“我要是參將大人,還不整個上千人的隊伍把牧場搬到巷子里!”
三只手將藤繩搭在肩膀,一副纖夫托船的模樣試著拉走黃羊,他冷哼一聲后,陰陽怪氣道:“哼,我要是有一呼百應的號召力,第一件事就是踹走郡守,把糧倉搬空,讓兄弟搬進府衙去住,還用得著偷偷摸摸占狼的便宜!”
缺心眼的豁牙與八借頻頻點頭,二人異口同聲:“甚妙!”
烏衣巷這幫表面看著心眼多如篩子,實則城府加起來都不足以與陸長青相提并論的蝦兵蟹將們,其實有所不知,他們這位參將大人自打領著潰兵進入漠城起,每日不遺余力地穿街走巷拉攏隊伍,想為自己所用。
虎賁營與河西營在此次京都守衛(wèi)戰(zhàn)中損失慘重,這點不用掰腳趾頭就能數(shù)清的烏合之眾,起初并不在他大肆浪費口舌的招募計劃里。
準確來說其他潰兵建制比較齊全,各支隊伍可戰(zhàn)人數(shù)也相對較高,陸長青所中意的一直是這群人,并非烏衣巷中的哀兵。
只因有資歷的老兵在各自陣營中把持大局,陸長青想攏入麾下的難度不可謂不大。
由于陸長青兩袖清風,兜比臉還要干凈,這些人沒能在他這兒得到實質(zhì)性的好處,因此并未心甘情愿入他麾下。
印信與兵符尚且唬不住這群人,威逼利誘這等拙劣手段自然也無法奏效。
思來想去,陸長青決定來到烏衣巷碰碰運氣,這便成功激起眾人吃肉喝湯的動力。
這件事大伙都被蒙在鼓里,不過卻不妨礙眾人其利斷金,成功搶得大量羊肉,夢想成真。
一群廢話多于能力的人聚在一起,張口必是不著邊際的春秋大夢。
為方便攜帶黃羊快速離開,三只手把羊以串聯(lián)的方式栓好,一根藤繩綁上五六只,分配給大伙將其拖走。
“你們還不走,想留在羊圈過夜,還是等黃四郎后半夜給你們擺一桌!”
許天沒給這幫貪心不足的家伙吐露不甘的時間,因為只有他清楚陸長青的全盤計劃。
如不是參將大人單槍匹馬守在河岸,倘今晚再進來一支狼群,大伙別說撿狼的便宜,就是全身而退恐怕都成奢望。
狼群過河留有余地,河對岸有盯梢的狼崽子,不會像他們這樣傾巢出動。
如果不是陸長青潛入水里,將藤筏看好,只放進來一群狼后砍掉固定藤筏的繩索,確保大后方萬無一失,狼群一旦半道打退堂鼓四散而逃,今晚的計劃就得落空,大伙還得繼續(xù)忍饑挨餓,琢磨磨牙豆的惡心吃法。